接下来的两日,柳霏霏每日都坐在军营东门,早上天未亮就坐着,一直坐到天黑。她希望杨沅夕回来之时,她能第一眼就看到。这两日她想了很多,从认识杨沅夕,之后的点点滴滴,甚至以后的规划,她都在想。她真的很想任性一次,带着已有的三万人直接杀到洪州城下,打破城门救出杨沅夕。
每次在她想要做决定的时候,理智又告诉她不能任性。如何攻取洪州,柳霏霏在脑海中早已有了计划,她曾反复推敲战争的各种结果。她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洪州城。若是此刻带着队伍直接进攻,就算能攻下来,也会有很大伤亡,甚至中路军不能再参加以后的争斗,这不是柳霏霏想要的结果。
可是她又放心不下,每日过的都提心吊胆,生怕会有斥候来报,说杨沅夕的人头挂在洪州城门上。
柳霏霏东门口坐了多久,刘艾康就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坐了多久。看着那个弱小的背影,很是心疼。他终于坐不住了,走到柳霏霏面前蹲下,叫了声“霏儿。”柳霏霏勉力一笑,可是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那一笑有多难受。刘艾康心下又是一疼,说道:“霏儿,我不该劝你。你下令吧,去铲平洪州,把他接回来。”
柳霏霏猛然抬头,眼神闪亮,转瞬之间,又暗淡下来,摇了摇头,说道:“为了他让那么多兄弟无辜丧命,不值当。”刘艾康道:“他也是我们兄弟,为了兄弟而死,没有值当不值当,只有应该不应该!”柳霏霏还是摇摇头,看着远方,轻声道:“相信我,他会回来。”这句话像是对刘艾康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刘艾康猛地站起身,大声道:“霏儿,前日是我劝你以国事为重,可是这两日我却备受煎熬。我自认为我做的没错,毕竟国事很重要。若是为了兄弟置国事不顾,是为不忠,该死!但是为了国事而置兄弟不顾,是为不义,也该死!我不想再等了。”说完,转身走向中军大帐,让传令兵吹角。
半个时辰后,三万大军集结完毕。刘艾康走上高台,大声说道:“我是武胜军都虞侯,是征吴大元帅的属下。元帅曾告诉我们,我们都是楚人、楚兵。是楚人,则天下楚人是我同胞;是楚兵,则天下楚兵是我兄弟!如今有我们同胞兄弟在洪州城,我们该不该救援?”
武胜军和飞棹军的士兵齐声吼道:“该!该!该!”武平军中有人受到感染,也吼起来。刚开始只是几个人小声叫,害怕将军责罚。有了几人叫之后,又有人跟着吼叫起来,然后越来越多,声音比武胜军的人还大。
柳霏霏缓缓走上高台,说道:“吼够了没?吼够了就去训练!”她声音不大,因内力深厚,可以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士兵都停下来,面面相觑。
柳霏霏道:“去到洪州城的三人,都是楚兵兄弟,其中一个是我夫君。在你们面前,我不怕羞耻,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你们。虽然和他还没有成亲,我早已认定他是我夫君。可是我不能因为救他们三人,让更多的兄弟送死。都散了吧。”说完也不待人反应,又缓缓走下高台,向东门走去。
在离军营门口还有几十步时,抬头看见有三个人站在门口。三人身着黑衣,一人约三十多岁,留着短胡须,脸上写着沧桑。中间一人个子较高,人有些瘦,却没有弱的感觉。还有一人约二十岁左右,个子不算太高,脸上一脸的稚嫩。三人并排而立,都向着柳霏霏微笑。
柳霏霏见到三人,眼泪刷的流下来,却是因为开心。他们正是杨沅夕、李衮,年轻的那个叫邹岚逢。
杨沅夕看到柳霏霏流泪,心下顿时慌了,快步跑过来,拿出手绢为他擦泪。柳霏霏突然出手把杨沅夕抱住,那一刻,觉得他的胸口那么的温暖。
杨沅夕三人能平安回来,柳霏霏很高兴,非常高兴。不但她高兴,所有将士都很高兴,毕竟人回来了。高兴之余,也有些忧虑。人虽然平安回来,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处理,却让人很头痛。柳霏霏的军令是让他们制造抛石机,而他们却罔顾军令,私自进入洪州城。军队中有一条很重要的规矩,不尊军令者,斩!
真的斩?别说杨沅夕是柳霏霏心上人,一万个舍不得,就是李衮这个与她出生入死多年的人,还有她一手提拔起来的邹岚逢,也舍不得。可是不斩就是置规矩不顾,如何让手下人信服。开了这个口,以后若是别人违背将令,又当如何处置?何况还有武平军的两万人看着,他们现在和自己还不是一条心,处置不当就会授人以柄。
柳霏霏慢慢推开杨沅夕,转身给刘艾康下令,让他将杨沅夕、李衮、邹岚逢三人绑了,押至辕门斩首。刘艾康一下懵了,这反差也太大了吧。方才还激动的不能自已,怎么抱了一下就要杀人,难道抱的这一下知道杨沅夕做了对不起元帅的事?
刘艾康哪里知道,柳霏霏表面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下却一点都不难过。她要的只是做做样子,违背军令就得受罚,数万双眼睛看着,她必须要有个态度。柳霏霏下令之后,向刘艾康微微眨眼,就这一下,刘艾康懂了,让人把三人绑了。
这个变故太仓促,在场所有人都懵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柳霏霏已经回到中军帐。刘艾康将杨沅夕等三人押至辕门后,又带着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进入中军帐,跪在柳霏霏面前求情。柳霏霏面无表情的道:“不尊军令者,斩!这也是军令,你们无需再说。刘艾康,你去监斩,快去快回。”
刘艾康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重重的“唉”了一声,起身离开。过了不久,又进来,说道:“元帅,军中所有六品以上将校都在帐外,请求从轻处罚。”柳霏霏面色一沉,怒道:“不许!快快斩讫来报。”刘艾康又懵了,这不是做戏么?差不多就行了,六品以上将校都来求情,难道份量还不够?
柳霏霏看着刘艾康呆着未动,沉声道:“刘将军,为何不动?”刘艾康道:“他们三人虽说违背军令,但是现在用人之际,何不让他们戴罪立功?”柳霏霏“哼”了一声,道:“本帅不需要他们戴罪立功,只要明正典刑。难道我的军令是为几人而定么?今日你们将校求情,本帅准了,他日再有人犯事,本帅是准还是不准?”
刘艾康听着柳霏霏的语气非常坚决,像是定要将三人斩首,难道她真的舍得。不过转念一想,军令是为军中所有人而定,也就是说只要所有将士都同意放过他们,柳霏霏自然无话可说。这样一来就不是柳霏霏坏了规矩,也不会为他人留下把柄,心想着元帅思虑的真周到。
一刻之后,刘艾康又垂头丧气的回来,道:“元帅,末将无能,做不了这个监斩官。士兵们全部跪在帐外,请求元帅赦免三人。”柳霏霏心头一喜,暗道:“做的好!”表面上却怒不可遏,起身走出帐外,见黑压压的一片跪着。见柳霏霏出来,一起大声为杨沅夕等三人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