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阳王从武胜军选了两万人,和自己静江军的一万人,共三万大军,拟于第二日一早出发。江东道急报,杨佑淮准备攻打金陵,必须在金陵城破之前赶到,击退叛军。朝廷很着急,给了桂阳王两天点将的时间。桂阳王也知道情况紧急,很快就把人员选好。
武胜军的将士都是柳霏霏的旧部下,虽说此刻柳霏霏已经没有了兵权,感情还在,次日一早柳霏霏就前去送行,宋燕玮也跟随身后。薛灵均看到宋燕玮,向他微微一笑,宋燕玮也回以微笑。
薛灵均爱慕宋燕玮,这事身边的人都知道,宋燕玮本人也很清楚。只是她一颗心只在柳霏霏身上,对于薛灵均的爱慕,她并不在意。宋燕玮一直只把薛灵均当成兄长,对他的感情和柳霏霏对他的感情一样,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宋燕玮虽然对薛灵均没有男女之情,却有兄妹之情,知道战场无情,遂嘱托道:“平安回来!”
对于宋燕玮来说,这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关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然而薛灵均听在心里,只道宋燕玮另有含义,不禁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那一刻就和杨沅夕一样的傻。
平叛是大事,却没有大到要楚王亲自送行,只是昭若恤代楚王送行。拓跋恒是桂阳王的老丈人,自然要来送送,另外还有很大朝中大臣也来了。光是这般送行,就耗费了两个时辰,然后大军才开始起行。
送走大军之后,昭若恤因宫中还有事,向柳霏霏告别之后就走了。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柳霏霏、杨沅夕、宋燕玮三人。三人回到城里,商量着去哪里玩。柳霏霏笑道:“沅夕哥哥,昨日有个美女姐姐帮了你的大忙,应该去感谢才是。”宋燕玮闻言,一脸坏笑的道:“对对对,那个姐姐可美了,是该好好感谢才是。”
杨沅夕只道二女不怀好意,停下脚步,警惕的看着二人。柳霏霏温柔一笑,拉着杨沅夕的手,说道:“走吧,真的是去感谢人家,没有跟你使坏。”杨沅夕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跟着一起走。
过了几条街,三人来到云容坊,又是前日那个小姑娘接待。柳霏霏笑道:“妹妹,你们掌柜今日是否也不在?”那小姑娘嫣然一笑,说道:“将军姐姐,你就别取笑妹妹了。掌柜在里面,你们且上二楼等候,我去叫她。”
柳霏霏三人也不客气,径直上了二楼。过了片刻,云娘上楼向三人行礼。柳霏霏见她行动不如前日灵动,脸色有些苍白,呼吸间有些紊乱,脸色一沉,怒道:“他下手那么狠?”
云娘先是一惊,随即恢复如常,微笑道:“妹妹果然厉害,姐姐已经极力遮掩,还是没能逃过妹妹的眼睛。”柳霏霏道:“都是习武之人,有没有受伤一眼便知。妹妹猜到他会下手,只是没想到他全然不顾情意,下手居然这么重。”
云娘摇头道:“也不怪他,下属坏了事,任谁都会生气。”柳霏霏叹道:“姐姐也是心善。若是不帮我们,也不会受此厄运。姐姐大恩,妹妹感激不尽。”说完,拉着杨沅夕向云娘鞠了一躬。云娘连忙回礼,道:“妹妹严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宋燕玮不相信云娘会拼着受重伤的风险帮助敌人,问道:“云姐姐为何要帮助我们?”云娘微笑道:“宋家妹妹是担心我有所图谋?”宋燕玮被说中了心思,不禁脸上一红,没有说话,来了个默认。
云娘一笑,说道:“宋家妹妹这么美的璧人,我见犹怜,谁不愿意多亲近?柳妹妹与杨公子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不知羡煞多少人。我虽身在敌营,也不愿坏了这么美好的姻缘。”
这个说法很是牵强,说出来难以让人信服。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很简单,柳霏霏却深信不疑。也不知为何,她第一眼看到云娘,感觉就像看到一个让她很有安全感的大姐姐。而且从云娘眼中,柳霏霏看到了一种痴,一种对感情的痴,那种痴会让她对所有美好事物都会喜爱。
宋燕玮还想说,柳霏霏害怕云娘生气,忙道:“姐姐的心意,妹妹明白。只是有些事情,不可强求。”云娘苦笑熬:“姐姐岂有不知。佛说,过去心不可求、现在心不可求、未来心不可求。我想佛在说这句话之时,他是没有遇到过让他心动的人吧。”柳霏霏笑道:“姐姐说的是,妹妹也这么认为。佛说让人放下执念,然而他执意让凡人放下执念,不也是一种执念么?佛都不能放下执念,何况是凡人。”
云娘微笑道:“妹妹这个说法倒是很新颖,若是与和尚辩经,只怕要被妹妹气死。”柳霏霏呵呵一笑,说道:“这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为博姐姐一笑耳。”云娘道:“与妹妹说话,真是很开心,只可惜……”
后面的话云娘没有说出口,柳霏霏却能够理解,两人本是敌人,就算此时再怎么和谐,也改变不了敌对的关系。将来双方彻底撕破脸皮,也就到了决定生死之时,再好的私人关系,也避免不了你死我活。
沉默了片刻,柳霏霏突然问道:“姐姐要走?”云娘猛然抬头,很惊奇的看着柳霏霏,问道:“妹妹如何得知?”柳霏霏道:“猜的。他定然已经觉得你不可靠了,自然不会放心把你放在一边,只有带在身边才能控制的住。”
云娘叹息道:“他本没有想带我走,昨晚突然改变主意,要我跟着他。起初我还有些高兴,这样就能天天看到他。后来我才明白,他是不信任我,害怕我留下对他的大业有影响。”看着窗外,长长吁了口气,幽幽的道:“我是孤儿,从小被他收养。一同被他收养的,还有几十人。他教我们读书写字、教我们练功习武,他既像是我们的父亲,又像我们的兄长。以前他很好,对我们和颜悦色,说话的声音都不会很大。就是因为这样,日日与他相处,情窦初开的我。不,是我们!对他暗生情愫。长大之后,我们被派到各个地方,帮他做着很多事情。我一直很受他信任,他对我也很褒奖,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做的足够好,他就会明白我的心。那时候想法很简单,只要他一句话,我就是他的人,做小又有何妨!这么多年了,我才发现以前的想法有多幼稚。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他养的鹰犬而已。”说到这里,不禁眼圈一红,眼泪似要掉下来。
柳霏霏递过手绢,云娘接过,说了声“谢谢”。柳霏霏道:“姐姐说他教你们练功习武,他不是文臣么?”云娘一怔,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解释一番,知道解释也无用,说道:“他会武功,但是武功有多高,我不知道,没有真正见识过。起初是他教我们,后来根据每个人的悟性分别找了高手教,他就没有再教过,所以没见识过他真正水准。”
柳霏霏叹道:“他真的很会伪装。这么多年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不争权夺利,只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当别人不停的升官掌权,他却始终默默无闻。别说大王,就是朝中很多大臣,也没想到他隐藏的如此之深。”
云娘道:“是啊,人藏着藏着,自己都相信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正是因为无足轻重,别人不会注意他,才能更好的做事。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这次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这座云容坊是我一手置办起来,那些小姑娘都是我收养的孤儿,身世清白。若是我回不来了,她们就拜托妹妹照顾。”
柳霏霏听她说的悲切,有托孤之意,心下难过。云娘自小在他身边,知道他的为人,既然有了怀疑,多半不会留下隐患,所以云娘的担心不无道理。柳霏霏黯然道:“姐姐吩咐,妹妹不敢不办。只是姐姐既然已经知道他有多虚伪,何不离开他?”
云娘苦笑道:“离开他,我又能道哪里?”柳霏霏道:“和我一起,我让你做女将军。”云娘面色一喜,随即又暗淡下来,摇头道:“这世道,可以出一个女将军,甚至一个女皇帝,却不可能成为常态。有了你这个女将军,已经是极限,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何况我跟着他二十多年,他可以狠心杀我,我却放不下他。”柳霏霏黯然,沉默了半晌,才叹道:“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