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宗同志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朱棣曾说过,五百年来,打到此处的也只有我了,但是很不幸,五百年来被绑到此处的,也只有堡宗了。
一开始有着攻取京师,恢复大元的夙愿,也先对朱祁镇可谓是无微不至,还说要把妹妹下嫁过来。
当时也先用的是下嫁的口吻,对朱祁镇说话也是十分恭敬,两人之间是君臣的态度,这一切都是因为要演戏给大明看。
但是自从北京保卫战以后退回来,情况就变了。
也先开始越来越不耐烦,就好像是甜蜜期渡过的小情侣一样,看见朱祁镇就烦,君臣之礼更是只维持在表面。
朱祁镇心知肚明,如果没有大明这一层关系,只怕他早就死了。
虽说在瓦剌是吃香的喝辣的,生活上还是非常优握,但是朱祁镇和也先的感觉正好相反,他心中十分空虚。
除了空虚以外,更多的是害怕。
因为在被掳过来的时候,朱祁镇就已经知道大明那边正由他的弟弟朱祁玉做皇帝,不需要他这个前皇帝了,他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他十分害怕,一旦什么时候大明不需要他了,瓦剌这边也就会痛下杀手。
自从来到瓦剌的第一天起,朱祁镇无时无刻不是在想着回到大明,回去见他的母后,还有他的臣民。
当听见大明居然派来使臣商量迎接自己回去,朱祁镇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正愁回京无门,上天居然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可他不知道,向他抛来橄榄枝的不是上天,是一个对他极度失望且痛恨的人——重生后的朱棣。
而朱棣之所以派人过来,也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接他回去。
天真的朱祁镇还以为能回到北京,回到他的家乡,立即便让忠心耿耿的心腹袁彬去接触使团的臣子。
袁彬,江西人,在此之前,他的身份仅仅是一个锦衣校尉,根本没有跟皇帝接近的机会。
校尉,说白了连锦衣卫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北镇抚司诸多旗校中的一个,正常历史上连名字都不可能留下一笔。
袁彬的能力并不出彩,还和现在锦衣卫中刘敬、卢忠、汪瑛等心狠手辣之辈差得远,正常途经只能是他人上位的垫脚石。
但机缘巧合,这场战乱使他不但成为了朱祁镇目前唯一的亲信,更利用此机会与朱祁镇成为了无事不谈的朋友。
起码在瓦剌的这段时间里,朱祁镇是对袁彬的忠诚十分感动,对待他大有第二个王振的意思,几乎无事不从。
之前也先在小太监喜宁的唆使下欲杀袁彬,还是朱祁镇放低面子求情,这才得以保全了袁彬一命。
所以现在,袁彬更是确信,这位太上皇就是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只要能回到北京重新掌权,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谄媚附上、趋炎附势者何其多也,如今在朱祁镇从前的皇位过期,周围尽是冷嘲热讽之时,只有他一人陪伴,才是难能可贵。
袁彬深谙此道,当即主动请缨,愿意替朱祁镇跑这么一趟。
但是他却没见到王诚,见到的是从前的一个老朋友,卢忠。
从前袁彬在北京做锦衣卫校尉时,卢忠还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锦衣卫堂上指挥,是个北镇抚司的九品芝麻官。
但这也比袁彬要大了,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卢忠看见这个昔日下属的时候,也是好一会儿才记起来。
卢忠有些意外,这货还没死?
“你是怎么在瓦剌活下来的?”
袁彬颇有些沾沾自喜的道:“承蒙太上皇抬爱,与卑职同吃同住,还许卑职以官职,说是回京后封赏。”
“原是如此。”卢忠微微一笑,遂道:“那如此看来,我还要早些巴结一下袁大人了?”
“待日后太上皇还京,还请袁大人向太上皇多多举荐一下?”
袁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也许是多日在瓦剌提心吊胆的生活,也许是一些什么别的原因,导致袁彬紧绷了多日的情绪在见到熟人的一刹那得到释放。
继而,有些过于的沾沾自喜了。
他又何曾听不出来,卢忠这话里阴阳怪气,带着深深的嫉妒与忌惮,于是立马口风调转,说道:
“千户大人担当重任,此番回京定会受到重用,哪还用得着卑职去举荐。”
卢忠呵呵一声,不置可否。
其实,听到袁彬那一番话的同时,卢忠就已经生了忌惮之心,现在更是起了杀意。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何况卢忠的身份特殊,他就是踩着别人脑袋上位的,给自己平白弄回去一个敌人,除非脑子让门夹了。
而且一番话看来,袁彬在瓦剌给朱祁镇雪中送炭,深得重用,甚至同吃同睡,回京后,定是忠于朱祁镇,迟早会得到重用。
要是接回京,岂不是给当今陛下弄回去一个敌人么?
不过,卢忠的城府颇深,面上没有露出半点的不满之意,没事儿人似的问道:“袁彬兄弟此来,本官想是为太上皇之事吧?”
袁彬顿时大喜,说道:“正为此事!不知京城那边儿,是如何说太上皇的,这次来是要接我们回去的吗?”
听到这话,卢忠冷笑。
心道,还真的是个傻子,不仅幼稚,而且异想天开。
“本官与王公公正是奉了当今陛下之命,来瓦剌商议迎回太上皇之事,如果事情顺利,没有几天,你们就能回去了。”
袁彬这才放心,松出口气。
“如此,真的是太好了,我这就将好消息报给太上皇,他老人家知道了,一定是高兴非常。”
“等等。”卢忠叫住他,问道:
“本官问你个事儿,现在京城有些流言蜚语,说太上皇在瓦剌安家落户,娶了那也先的妹妹其木格为妻,可有此事么?”
袁彬一听,脸上怒色骤起:“什么话?哪里来的诛心之言?”
“千户大人,当尽早查处此事,传散流言者心思不正,应该尽早铲除!”
“太上皇在瓦剌连美女也未曾收受一人,哪来的安家落户、娶妻生子?”
“真的?”卢忠见他反应居然这么大,眼前一亮,摆手说道:“本官也就是随便问问,那如此看来,传散流言者,定是居心不良了。”
“严厉查处,自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