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主婚,谁敢不来?
刑部的尚书俞士悦曾在景泰元年奉旨点阅神机营,对范广手中神机营的令行禁止大为赞赏,却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是他主持将范广革职查办。
对俞士悦来说,范广这件事本就是子虚乌有,是石亨这小人在作祟。
这些年来,石亨在刑部明里暗里贿赂收买了多少他的部下,俞士悦心里也都清楚,对石亨这种人,他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可是范广却不同,那是一个几乎没什么缺点的老实将领,别说朱棣,这憨直的性格,遇强则强,遇弱则刚,连俞士悦都十分愿意结交。
俞士悦心里也明白,景泰一朝至今快三年了,刑部很少处理大桉,更别提是这种明显是皇帝嫡系之人的桉件。
皇帝把这桉子交给刑部,想必也是考虑到他曾经与范广有过一面之交,去过神机营,弦外之音很简单。
保人。
俞士悦很清楚范广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加上他也曾在正统年间怀才不遇,很乐意在新皇帝面前讨好一番。
所以这次大婚,俞士悦自然到场了。
石亨走进来,看着刑部叫得上姓名的官员几乎全来了,脸就黑得不行,这样看来,这范广能被定罪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给他定罪的刑部官员,如今全来参加他的大婚礼了,等这婚礼一结束,什么滥用职权娶罪人之女这种罪名,也就不复存在了。
刑部官员也不是傻子,要是真给范广在婚后定了这样一个罪名,那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石亨打眼一看,好家伙,全是熟人。
东厂提督王诚、英国公张輗、内阁首辅陈循、刑部尚书俞士悦、礼部尚书胡濙,这些平日里和皇帝穿一条裤子的朝廷大老,平日让他们在自己府内下炕见个客都费劲,今天却来的特别整齐。
看他们一个个容光焕发和范广觥筹交错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帮人都和范广十分相熟。
实际上石亨心里明白,这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虽说石亨早就收买了不少刑部官员,对这次的结果十拿九稳,可现在这么看了一圈,他后悔了。
刑部的官员除非是傻子,才会给范广定罪。
这罪名一定出去,不光是打了皇帝的脸,把这帮跟着皇帝的各界大老的脸也都一起打了。
别说乌纱帽保不住,下一代人都要遭受牵连,几代人没法做官。
石亨脸色十分难看,这次自己可谓是赔了夫又折兵,不仅大把的银子打了水漂,到最后事儿怕是也没办成。
站在人群中,石亨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供人观赏的猴子,满面通红,攥紧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能说什么?
找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景泰皇帝,指着鼻子质问?
石亨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他知道,现在对自己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打碎牙往肚里咽,趁着事情还没大发,赶紧甩手走人!
「国公爷,咱们怎么办?」随从也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自在,站在这里浑身的不舒服,和周围的一片热闹格格不入。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石亨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走:「跟我回府!还能留在这里吃酒,然后给他们闹洞房不成!」
「丢人,丢人!」
王诚站在远处的人群深处,笑眯眯看着石亨离开,转身说道:「爷,石亨灰熘熘跑了。」
「让他去吧,算他尚有自知之明。」朱棣负手站在这里,对这个结果不无意外,随而转身朝众人大声说道:
「诸卿能来,是给我这个皇帝面子,但是要记住,今天朕不只是皇帝,更是这场大
婚的主婚人!」
「今日在这府内,没有君与臣,只有宾客与新人!」
礼部尚书胡濙本来在朝廷就是负责给皇帝擦屁股的,如今更是站出来,冠冕堂皇的道:「陛下圣明啊,陛下仁义啊!」
「古往今来,还没见几位天子肯给臣子做主婚人的!」
胡濙这话里有话,意思就是今天能给范广主婚,来日也就能给在场的诸位儿子孙子主婚,这是多大的荣勋。
被皇帝主婚,就相当于是将他们的婚礼昭告天下!
要说范广这次婚礼的排场,可谓是天下独一份了。
主婚人是皇帝,唱赞的是当今礼部尚书,下坐的宾客,随意瞥上一眼,无不是有头有脸的朝廷公卿,以及京城之中的豪绅大族。
若论有明一代婚礼的规格,范广这一场或许算不上什么,可若论宾客的阵容,恐怕是后无来者了。
站在堂上的新郎官范广,今日做的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官,他心中明白皇帝如此做的用意,更是感激。
今日的婚礼,就连刘聚这个新任的亲军卫都指挥使也来了,他上前端起一杯酒,笑道:「范兄弟,我早就说,你会遇到自己的命定天女。」
「如今,她正在屋里等你呢,恭喜!兄弟!」
范广和刘聚早有渊源,两人也是战场上互相搭救过性命的真兄弟。
当时刘聚率领官军在西南败于贼手,被朝廷文武官员看不起,只有范广不知道原因还坚定的支持他。
后来范广从河南被召还,京城文武都是嗤之以鼻,以为范广将要被查办下狱,刘聚也是第一个上疏替他求情的。
他们两个的感情,朱棣看在眼里,羡慕在心中。
在这个时候,能有如此深厚的兄弟情,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范广收起脸上笑容,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我的事儿完了,你还是个光棍啊,你得赶紧找找了。」
「如今平定云贵的刘大将军,可不再是当初那个逃跑将军了,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你了。」
「哈哈哈,不提那事儿了,你对我的情分,我永远记在心里!」刘聚看着他将酒水一饮而尽,自己也仰起脖子喝干净。
「害!我和你一样,只会打仗,不会搞那些花花肠子,不和那些小白脸一样讨女人的喜欢,没准这辈子就要单下去了。」
范广大笑:「这可说不准,有时候,这是要看天意的,你的命定之女,也许就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你去找她。」
「不说了,我今天还有其他的宾客要招待。」
刘聚笑道:「我也就是来看看你,我要回皇城演武场了,那些老爷兵,全被老国丈带坏了,不好管!」
「几日后的演武我有罪在身不能到场,兄弟,助你马到成功!」范广抱拳说道。
「有你这话,我心里就有谱了!我也祝你能顺利脱罪!」刘聚又喝一杯,深重一抱拳,在范广的注目中,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