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于谦说完这些,群臣们都吓傻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京察?
现在?
明代的京察,洪武年由朱元章始置,以守、政、才、年这「四格」为准。
守,代表操守;政,代表政务,才,代表才能;年,值的是年龄。
每格按其成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列一等者记名,得有升任外官的优先权,除了这些合格的,还有因违犯「八法」而不合格者。
这八法,分别为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视情节轻重,分别给以提问、革职或降级调用的处分。
京察中,认定为不谨、罢软者会被革职查办,属浮躁、不才者受降职处分,年老、有疾的则会被勒令退休。
「准。」
在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棣首先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这话是给那些皇党官员说的。
他们都是跟风皇帝旨意行事,但首先,你得有「旨意」,他们才能在朝堂上站出来跟随。
作为皇帝,底下没有这些得了好处的狗腿子给你办事说话,是寸步难行的,在朝堂上说出去的话能不能变成圣旨,就要看这帮狗腿子的力度如何。
要是狗腿子多且掌握权利,皇帝的话就等同于圣旨,要是整个朝堂全是跟你皇帝对着干的人才,你皇帝的话,也就不再管用。
胡濙,这个朱棣用非正常手段拉上贼船的礼部尚书,听了这话就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刚才于谦提京察的时候,他就在想。
以于谦的心性,忽然提京察,这对他也有点超纲了,一联想到昨天他曾被皇帝单独叫到乾清宫,胡濙基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这老小子,在上一世从未让朱棣失望过,这一世到现在依旧如此,只能说,老女干巨猾的实在是太好用了。
别人都是出口成章,他是仅凭一张嘴,能把死的给你说活了,能把正义的一方,说成是天下最女干邪之人。
「臣赞同于部堂之说,但臣亦有疑问,正统九年之京察,可行性与结果如何?诸位见,正统九年之京察,朝堂只清退都察院御史一员。」
「若本朝行京察,当摒弃前朝之法,回归到我洪武祖制中去,如此,方能成效显着,为朝廷筛选出一支清正廉洁的官员队伍。」
胡濙敢这么说,自然是他知道,这京察跟他屁关系没有,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皇帝让于谦提的,那肯定就是商量好了,要在折亩法复行和河南治水这个节骨眼上,清退一批给地方地主做靠山的朝廷大员。
京察,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也是皇帝用来给官员队伍大换血的手段。
朱棣颔首,道:「胡爱卿真不愧为久事六朝的礼部尚书,熟知朝廷礼法,朕深以为然,诸卿呢,京察要从何开始?」
都察院左都御史,也就是都察院的总宪王文,作为皇帝的二号狗腿子,随即出列表演,他道:
「启奏陛下,臣以为,胡部堂所说之事,臣深深虑之,诸位设想,正统九年朝廷京察,何其失败!」
「官员之间,本是攻讦纷争,一到京察,便互相包庇,一份自陈疏,却成了歌功颂德的陈情书,简直荒唐!」
「臣提议,自陈疏就不必再写了,请陛下在京察期间,给京城内外官吏匿名举报之权!」
「此为洪武年间太祖爷祖制,官员之间,大者自证,小者畏大,这样京察实难有所作为!」
「倒不如完全撇清名姓、官职、出身,来一场白对白、黑对黑!」
「这样一来,便能去除大部分人的顾虑,可以放开手脚,为朝廷捉女干去嫌,贪官污吏
,定然无所遁形!」
怕什么来什么,王文这话一出,群臣们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高兴的是,这次京察如果照此施行,那就可以不断的写匿名举报信,这是清算政敌绝佳的机会。
写他个十封八封的举报奏疏,全是匿名,接到举报的人,既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也不知道写的事情是真是假。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干倒谁就算谁倒霉。
这种政策的好处实在太多,但弊端也很明显,会造成整个京城内外官场的集体恐慌,因为从内阁首辅到六部尚书,都有被弹劾的危险。
而且,还是你官儿做的越大,遭受的弹劾就可能越多!
「准奏!」朱棣环视众人一眼,起身说道:「王文说的不假,正统九年京察,那是京察吗?」
「朕看过你们中有些人写的那个自陈疏,那是陈罪叙过吗,那是为你们自己在歌功颂德、撇清干系!」
「在奏疏中,你们一个个都在说自己为官秉正多年的不容易,说你们如何如何的清正廉洁!」
「可朕就不明白了,这天底下的清官,莫非全都聚集到朕这天子脚下来了?」
「王文提的这个意见好,这也是回归太祖爷的祖制,就该这么办,但是还不够,登闻鼓也要重新设起来。」
朱棣说着,话锋一转,道:「当初太祖爷设登闻鼓,是要有御史一名常年在登闻鼓旁候事吧?」
「朕这些天时常经过登闻鼓,怎么没见到有一个御史在,这还不是怠政?」
王文虽然倚靠刘聚在云贵的战功做了都察院的总宪,但都察院的水很深,他也无法全部探清,这次正好借机算账。
他立即说道:「启奏陛下,依照吏部的排表,这几日登闻鼓是佥都御史刘宗政负责,臣也不知道他为何没去候事。」
「这次的京察,就从他开始查!刑部呢,这该定个什么考察结果?」
刑部尚书周瑄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突然,匆忙出来说道:「回陛下,此为怠政、无为,依例当革职查办。」
「那还等什么?」朱棣对一旁说道:「敕谕北镇抚司,捉拿佥都御史刘宗政,以怠政、无为治罪。」
看着大汉将军走下奉天殿,群臣都是觉得头皮发麻。
京察这事从去年就开始提及,当时搞得众人都紧张兮兮的,可半年多过去了,却好像从没提过。
就在他们放松之后,忽然又被于谦提起来,来的是如此突然、迅勐,而且在议政开京察的当日,就达到了正统九年那次京察的力度,甚至还有过之。
都察院佥都御史刘宗政告病在家,简直是人在家中躺,祸从天上来,当天就被锦衣卫登门捉拿,扔到诏狱革职查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