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举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诸位爱卿也都是为大明着想,刘聚阵前逃跑欲进城,这也是实情,这样的将领,朝廷不治罪已是宽容,若算作此战的第一大功臣,却是荒唐。”
孙若微见人心可用,便站出来替那言官结了尾。
朱棣怒极反笑,松开刘聚的手,说道:“过激?朕这就算过激,那太上皇在土木堡丧失数十万,又算什么?”
说着,朱棣环视周围群臣。
视线所及之处,无人不是胆虚不敢对视。
“把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搁到西直门,守不守得住?”
“陶瑾,你在安定门对战伯颜帖木儿,你知道瓦剌本部兵马战力如何,朕问你,如果是也先这次去的是你那,你守得住吗?”
“你会不会逃?”
陶瑾刚才还在嘲笑刘聚的临阵退缩,属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却没成想,下一刻就问到了自己,连忙躬身回道:
“回陛下,臣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但臣一定会战至最后一刻!”
“哼,这个朕倒不怀疑。”朱棣看了他一眼,随后另找一个将领,问道:“那你呢,朕再问你,要你去正面抵抗也先的主力,你能打赢么?”
那将领仓皇伏跪在地,说不出话来。
刘聚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中似有泪水在打转,看见皇帝如此的信任自己,他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惭愧。
战场上,抬眼看见一望无际的瓦剌大军时,刘聚继续战斗的信念的确产生过动摇,退缩的想法油然而生。
他也相信,如果那个时候有一条退路,他会毫不犹豫的扔下兵器就跑。
“陛下!”
“臣…臣愧对陛下的信任…”
刘聚哽咽的跪在地上,这一刻于他而言,到底有没有功劳都已不再重要,因为他找到了自己将要效忠一生的君主。
现在他很庆幸,庆幸那个时候没有退路,留住了最后一丝尊严。
“你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胆量能坚定的告诉朕,告诉朕你们能守住西直门!刘聚,他带着两万不到的残兵败将做到了!”
“而现在,你们却在挑着他的一个毛病不放!”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朕也不是圣人,朕也有感情,朕也会怕,朕也有退缩的时候!”朱棣铿锵有力的话音回荡在奉天殿上,直击在场每个人的心灵。
“你们就不怕让西直门那些,高喊着为了大明死战的将士们寒心吗?”
“言尽于此吧,朕不想再多说了。”
奉天殿上沉默已久,北京城内满是欢呼声的时候,大明朝的中枢却安静得有些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站出来打破了维持了许久的沉寂。
“陛下所言甚是!臣兵科给事中程信,奉于尚书之命督战西直门!臣以为,刘都督虽然想要入城,但实在是情有可原。”
“西直门战况之惨烈,一百年未有,臣就算站在城头亦是心惊胆颤,若没有刘都督登高而呼,守军断然撑不到陛下赶到之时。”
“因此臣以为,刘都督就算无功也不当有过,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朱棣看着程信,很是满意。
文官之中涉及战事而有资格入班觐见的,只有这个兵科给事中程信,当时不许开门的命令也是他下达。
本来朱棣以为他是和这些人一路货色,却没想到,程信最终还是没有抵住内心的煎熬,选择站出来说了这句公道话。
兵科给事中在京官中已经属于高官,有入班觐见之权,尤其程信是唯一在西直门督战的高官,亲身经历过那惨烈的守城战。
他的话一经说出,实际上已经为刘聚证明了一些事情。
就算很多人还想搞清算,也知道,现在不是继续张嘴的时候,只好作罢。
刘聚感激地看了一眼程信,实在是为自己在战斗中放出的狠话而后悔。
......
与此同时。
也先,正在逃命。
一如一个月前的石亨一样。
只不过现在兔子和猎人的对象置换了,也先成了到处逃窜的兔子,石亨则成了在后穷追不舍的猎人。
也先本来是想着先退回大营,然后再说是退兵还是继续攻北京。
然而他的对手是于谦。
于谦早就猜到石亨要从哪条路回去,派遣神机营的主将范广在必经之路上设伏,狠狠又宰了也先一通。
明军由于大部分都是步兵的原因,所以追击都不深。
神机营也只是在伏击处将也先率领的残军打散,并没有作任何追击。
也先上气不接下气地逃离神机营的伏击,惊魂未定的他还没来得及休息多久,紧接着就发现了尾随过来的石亨军队。
现在的石亨,简直是将痛打落水狗的战术贯彻到了极致。
总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并不与于谦的主力距离多远,一点点蚕食也先松散的殿后部队,接收他们留下的兵器和辎重,根本不给任何反扑的机会。
当然,也先在跑路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那个最大的战利品,就是被他扔到大营的正统皇帝朱祁镇。
也先狼狈逃回大营,屁股还没坐热,便听见四处响起的炮声。
这里也不能待了,草木皆兵的也先立刻决定继续跑。
带上朱祁镇和一些简单的辎重,也先放弃了他们用作进攻的后勤大营,向南玩了命的逃,一直逃到任何一声炮响也听不见方才停下。
看着身边仅剩下的数千骑兵,也先知道,这一次他彻底的败了。
但他还是不想走。
自从也先继承父亲脱欢的太师之位以来,领导瓦剌在草原打了一百多场战斗,只失败了一场,可谓横扫天下,难逢敌手。
如今在北京城损兵折将不说,连抢来的物资刚才也全都丢了,吃了如此大亏,就这么灰溜溜的回草原,面子往哪里摆?
还怎么号令群雄,做草原的霸主?
至少,得打赢一仗再回去吧?
其实也先已经明白,北京城根本不是他能染指的,他心中恢复大元霸业的想法已然在这一战中,被于谦彻底击成泡影。
现在他想的,无非是个面子问题。
于是也先叫来喜宁,那个自告奋勇给他出馊主意的明朝小太监,想听听他的意见。
很快,喜宁又给他出了另一个主意。
只不过,这次并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馊主意。
“什么,整顿兵马,去打南京?”
也先愣住了,他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本太师是傻子?北京已经这么难打了,去南京一路都要经过大明的地盘!”
“有命去,有命回来吗?”
见到这位瓦剌太师似乎已经被明军打破了胆,小汉奸喜宁眼珠一转,立即取出一份地图,说了个折中方案,笑嘿嘿道:
“太师您看,这里是咱们所在位置,这里是京城,而那,是居庸关!”
也先眼前一亮:“居庸关?”
这个位置,怎么本太师以前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