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杨旦来到金府门前。冲着看门的小厮说道:“去通知你们家老爷,杨旦到访”。说完把手一背,就这么笃悠悠的立在府前。
小厮不敢拖延,朝杨旦唱了个喏。飞快的钻进了府门内。不一会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哈哈哈哈,我说今天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杨大人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来人正是金和。
金和此人,大腹便便,五短身材。天庭饱满,面容富态。从面相上看倒是颇为忠厚。他穿着布衣布鞋,一溜小跑着出门迎接杨旦,脑袋上,脖子上都是油光光的汗。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年轻的丫鬟。
金和笑眯眯的看着杨旦,煞是热情。
杨旦揶揄道“你金老爷守着金山银海,连出门迎客都是气派得很,瞧瞧这排场,本官倒是好生羡慕啊。”
金和面色不变,笑道:“迎接大人哪敢不隆重啊?大人快随我进来吧,新到的雨前龙井,滋味甚是美妙,您一定得尝尝!回头给肖大人也带点,他老人家就喜欢这口。”
杨旦瞥了他一眼:“肖大人肖大人怕是再也喝不上了。”
“大人,这?”
“哦,对了,金老爷,你说今天早上看到喜鹊了?”
金和有点窘迫,心说你还不知道这是客套话?非这么刨根问底的真是好不要面皮!却又不好撕破脸皮说,只好尴尬的回道:“是啊,我是看到了喜鹊,这不,您不就来了?”
“那金老爷怕是看走眼了,你看见的怕不是喜鹊而是乌鸦吧?”
“这。。。大人何意?”
“哼哼,探耳过来。”金和不知道杨旦有什么玄机,就真的把头探过去。
杨旦在金和的耳边轻轻说道:“你的粮食还不回来了。”
金和听了一阵激动,愤怒地低声道:“杨大人!这可是我辛辛苦苦采办的粮食,上回肖大人和你还对我说一定奉还的!”
杨旦拍拍他的手:“肖大人?再没有肖大人了!”
金和心里吃惊:“杨大人,此话怎说?肖大人不是说只要钦差查看数目无误就。。。”
杨旦哂笑,又凑近金和耳旁只说了四个字:“南粮北调”
金和一下子愣住了,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杨旦的哑谜,他颤声道:“莫,莫不是东窗事发了?”
杨旦这回没有搭茬儿,搓了搓手,抬头看看天,又看看金碧辉煌的金府。最后才看向金和笑道:“金老爷就打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谈这些紧要的事?”
金和一拍脑袋:“是老金糊涂了,杨大人请进!”说着一马当先,为杨旦开道引路。杨旦这才施施然的走进金府。
大厅内,金和招呼杨旦落座,支使下人上茶水糕点后便急吼吼的问道:“杨大人!你就不要打哑谜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杨旦端起杯茶,呷了一口:“金老爷,你这雨前龙井当真名不虚传。”
金和哪有心思和杨旦说这些。遑论自己的粮食能不能拿到,就是肖光佐落马后,会不会把自己和他的生意往来供出来也是未尝可知。这两件无论哪一个发生都极为棘手。也难怪金和急得团团转了。
杨旦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放下了茶杯:“金老爷,你也是个聪明人。你说要是肖大人他真的招供了。那,你我可还有机会在你这富丽堂皇的金宅里谈天品茗?”
所谓关心则乱,金和一时慌乱,也就没有想得这么仔细。此刻,杨旦的一席话倒是点醒了他。是啊,这次来的钦差是黄承。此人作风严肃果决,绝无宽纵罪恶的可能。金和纵横青州商圈,平日待人接物,应酬之际倒是多多少少听过此君的大名。
黄承这个人,家世显赫,曾祖康,官至扬州牧,赠金紫光禄大夫。祖父明,官拜侍中,赠特进光禄大夫。父亲黄焘官拜御史中丞,授左光禄大夫,半生勤勉朝政,叙功封博阳侯。乃是少数几个有爵位的文臣。掌管御史台,监察百官,门生故吏遍天下。所以黄承从小顺风顺水,做了东宫伴读,三十不到便做到了四品高官。
但是此君十分厌恶权贵,对于京城达官显贵弃若敝履。自己的主子也在黄承出京后提点自己千万收敛小心。要是被黄承抓住尾巴,就是他主子对待起来也是很麻烦。
看来现在肖光佐还没有招供。金和松了一口气。但是以黄承的精明强干,从肖光佐嘴巴里面套出话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一想到这里,金和刚松下来的心弦又绷起来了。
他看着杨旦:“杨大人,你这,倒是优哉游哉。当真就能超然世外吗这借粮充数的事情还是你提的,肖大人要是倒了,你起码得是个协同之罪。纵是不死,也难逃流放!”
“啧啧啧,金老爷怎么急了呢,杨某自然难辞其咎,自始至终杨某也不打算把自己摘出去,这不,来找您商量对策了嘛。”说完笑眯眯的看着金和。
金和一听,赶紧问道:“敢问杨大人打算如何行事?”
“不不不,这件事还要你金老爷出手才有机会。”
“我?”金和不解。
“对,就是你金老爷。今日我杨旦来访,为的就是和金老爷同舟共济,共逃危难。如您所言,黄承现下是没有审问肖光佐,但迟则生变。”
金和点点头。
“所以我希望金老爷可以坦诚相待。我知道金老爷后面有座靠山,不知道金老爷今日能否和杨旦说说?”
“额...这个...”
“金老爷怕是信不过杨某啊。”
“嘿嘿”金和干笑几声,随即说道:“今日杨大人诚心待我,我便剖心以对。不错,我是有靠山,我家主人便是当今的祁阳侯。”
杨旦一怔,早就猜这靠山不小,今日方知道,居然是这么一尊大神!他回了回神,继续问道:“既是祁阳侯他老人家的家人,身旁必有能人异士从旁协助吧?”
金和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
“那便好!”杨旦笑道。
“说来其实惭愧,我杨某无能,眼睁睁的看着肖大人身陷囹圄却无能为力。落在黄承的手里,肖大人是再无脱身之机了。”说着死死看着金和,继续道:“与其让肖大人在那暗无天日的牢里受苦,倒不如一了百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能帮就帮吧,您说是吗?”
金和倒抽一口凉气,好狠的心肠!那可是提拔你的上峰啊,现在说杀就给杀了。金和看着杨旦,就像看着一匹恶狼。不,应该说是一条毒蛇。一条色彩斑斓,丝丝吐着信子的毒蛇。看着他毫无感情的眼睛,金和背后发冷。
金和低下头,不和杨旦对视:“杨大人,肖大人乃是我的好友,也是您的上官,如此真的妥当吗?”
杨旦冷哼一声:“哼,什么妥当不妥当,你不过是个掮客,和姓肖的有何感情可言?至于我,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你金老爷也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交情和性命哪个更重要!”
金和见他把话说穿,也不再说什么场面话了。他抬起头,看着杨旦的眼睛:“既然如此,我便当仁不让了。”说着,偷偷地瞟了瞟杨旦。
杨旦摸着胡子:“哈哈哈哈,合该如此。”
金和刚才的举动全在杨旦的眼里,自己刚刚献策杀死肖光佐好一了百了。金和怕是也动了杀了自己灭口的心思了吧。不过,好在我杨旦也不是鲁莽之人。敢来献策就必有后招。
杨旦迎着金和的视线:“金老爷,肖大人和你有过书信来往,对吗?”
金和内心盘算着灭口的事情,听杨旦话锋一转,不由得下意识点点头。
杨旦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可是这样的?”
金和一看,要死!正是自己和肖光佐的书信。可是怎么会在杨旦手上?
杨旦在客厅踱了几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肖大人平日里面把这些机要文件都交给我保管。我呢,记性也不大好,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仆人保管。可我那仆人啊,不识字。什么文件有用,什么没有用都不知道。每次都要我事先看看才知道怎么回事。你说我要是哪天不在了,他还不得到处乱丢啊。其他东西也就罢了,有些机要的密档要是乱丢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啊?”说完促狭的看着金和。
金和哪里听不出杨旦威胁的意思。但是有把柄在他手上,只好打消了灭口的心思。
金和讪讪一笑:“大人说的是,您这仆役确实一天也离不开您啊。呵呵呵”
杨旦见金和如此言语,内心了然他已然打消了杀念。便正色道:“金老爷,你我现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是同生共死也不为过。”
金和点头称是。
杨旦接着道:“现在县牢已经被黄承的人看管,我的手下报告说地牢里面有十来个黄承带来的侍卫,尽皆是武艺高强之辈。强攻不可取,我等需要智取,近来天干物燥,我们只需如此...”
等杨旦从金府出来时,已经将夜。杨旦面容欢愉。肖光佐,今日再留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