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黑石本来只是对吕萍不客气,对舒娥态度倒好,一路还称呼舒娥为“公子”。只是从刚才在帐外面呵斥那两个亲兵开始,对舒娥的称呼也变成了“那小子”。舒娥知道这人性格戆直,好坏全部露在外面,他既然对自己不客气起来,想必是对自己有了什么疑忌。
舒娥看着李元昊沉峻的面容,发现李元昊也正凝视着她,片刻,李元昊方才转过头去,缓缓说道:“带好她。”
没有看见吕萍也没有看见三少爷,没有看见东陵,连卫慕山青也不见了踪影。舒娥的前后左右,都只是党项人的士兵拥护着,只有野利黑石时时逡巡在左右。遥遥能够望见李元昊的背影,可是他却始终和自己保持着里许左右的距离,并且一路上绝不回头。
舒娥在马上行的气闷,想要下马行走,都被野利黑石大声制止,且野利黑石一出声,周围的小兵们立时便举起了长矛,阻挡舒娥的行动,小兵们却是绝口不与舒娥说话。偶尔野利黑石跟小兵们说话,也是说的党项人的土语,却没有一个人说汉话。舒娥心中了然,这或者也是出于李元昊的事先安排,不让舒娥问到不该问的事情。
舒娥这才发现原来今日许多兵士都是骑马而行,兵行速度虽然没有舒娥单骑如风而行,却也比先前看到的快的多。
时至中午,快到了安营造饭的时间,从前面的队伍中疾驰过来几个戎装的小兵。走进了对野利黑石一说话,舒娥才发现这几个小兵都是女子。舒娥细看这几个女子的容貌,虽然肤色稍显黑了些,面目却都颇为俊俏,脸颊瘦瘦的长长的,下颏尖尖,眼睛却都是一般的略微凹陷,却是又黑又亮,显然都是党项人部落里的女子。
舒娥心中好奇,不知女子为何会穿了戎装行走在党项人的军队里,看她们的姿态动作,倒像是习练有素的。
这几个女子跟野利黑石说了几句话,说完从腰间取出一块小小的长方的牌子。野利黑石立时肃然,转头对着舒娥说道:“跟她们去吧。”说完向着自己身边的兵士一指,问了那几个女子一句话,却见那几个女子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
野利黑石脸上有些微微的不豫之色,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舒娥大声喝道:“你小子要是敢随便乱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舒娥身在敌营之中,不欲跟这个粗直的汉子争什么闲气,一昂头,提着马缰走了出去。那几个女子的马环绕在舒娥的四周,既不十分靠近,也不过分远离,雪蹄快则快,雪蹄缓则缓,倒像是排演好了的阵势一般。
舒娥心中也暗自赞叹,党项军中几个女子,也这样了得,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想来方才野利黑石是在问这几个女子用不用他派一些士兵跟随,恐怕是怕这几个女子看不住自己,途中给逃跑了,却被这几个女子给拒绝了,故而野利黑石脸有不豫之色。舒娥环顾周围这几个女子,个个身形矫健,心中也不由得苦笑,她们有四个拦着,自己已然逃不脱了,野利黑石倒是太谨慎了。
中途埋锅造饭的时间军中本不扎营帐,就连晚上睡觉,因为天气尚热的缘故,许多士兵也不安营,只在外面露宿。这时这几个女子引着舒娥,却是到了一处白色羊皮营帐里去。
舒娥看见李元昊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手中拿着皮鞭,不知在看些什么。看见自己走到了附近,却恍如没有看见一样。舒娥极想上前去问一问吕萍的所在,得知她的安危之后,再设法打探三少爷的去处,可是今日的许许多多事情都在告诉着舒娥,此时此刻,还不是轻易向李元昊问这些事情的时候。
营帐里放了茶水酒饭,连坐卧之处也一应俱全。舒娥大是好奇,忍不住问一个女子道:“这是将军中午用饭的地方吗?”那党项女子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道舒娥在说什么。
几个女子安排好了舒娥,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舒娥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进来,才知道这地方果然是给自己安排的。舒娥跪坐在桌前,自然而然拿起了酒壶,往碗里斟酒,刚斟了半碗,蓦然停住,看着那殷虹的酒水,不禁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舒娥斟酒摆饭,执意要服侍三少爷先吃,可是三少爷刚端起了酒,舒娥却忽然伸手按住了酒碗,在桌子上写道:有毒无毒。
三少爷看了看舒娥,笑着摇了摇头,端起碗一口喝下。
舒娥待要阻拦,却已经是来不及了。舒娥怔怔地看着三少爷喝完,心中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伸手端起面前三少爷给她斟的酒,也是一饮而尽。只是这一口饮得急了,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
三少爷看着秀脸微红的舒娥,怔怔地不语。舒娥缓了一口气,正要再饮,却被三少爷按住了手背。三少爷微笑道:“看你举杯的样子,还以为你酒量很好。”说着接过酒碗,慢慢饮下。
舒娥唇上未涂口脂,但是借着烛光看去,却总觉得似乎自己喝过的地方有些痕迹。看见三少爷接过了碗,那痕迹几乎就要凑到他的唇边,心中只是怦怦而动,忙说道:“三少爷!”
三少爷抬头看着舒娥,愕然说道:“怎么?”随即意识到舒娥还是在担心酒中有毒无毒的事情,脸上恍然,伸指在桌子上写道:若要加害,何须下毒。
舒娥脸上晕红,酒中无毒的事情,她也早在三少爷举杯饮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此刻担心的事情,却又无法直言,只得含羞点了点头。
烛光正浓,舒娥帮三少爷添饭斟酒。
三少爷看着舒娥,忽然伸指写到:宫中亦须服侍人否。
舒娥蓦地一怔,离宫日久,宫中的生活似乎都有些渐渐淡忘了。可是有些东西,毕竟不是单靠时间就可以忘却的,尤其是那一段日日夜夜都亲身经过的日子。
皇上,太后,皇太妃,皇后,兪婕妤,杨婕妤,琴美人,尚才人……
仿佛去之已久,却又无法抹去。宫中的这一段生活,有黑暗亦有压迫,有惊险亦有恐慌,有皇上温和的照拂,也有太后莫名而无上的宠爱,也有可以视作生死之交互相照应互吐心事的人,无关舒娥的意志,曹家姑娘这个身份带给舒娥的,实在是一言难尽。
只是舒娥清楚地知道,她是永安堂的一堂之首,在行宫御苑玉津园里独居幽篁,虽然她是太后女史的身份,却未曾做过一日服侍人的功夫。<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