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听闻太后在为皇上择选后妃,我便想到了表妹你。”过了良久,琴美人重又开口说道:“我猜度着陈姨在廖家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廖敬之明白琴美人的意思,母亲嫁给父亲时,已经不是身家清白的女子,又在廖府做三房,日子定然不好过。
“当日我进宫,本应该是陈姨跟着做我的傅姆,我当时曾为此事耿耿于怀,现在看来,没有进宫,也未必是件坏事,跟着我,指不定落得个什么结果。”琴美人说着,凄然一笑,显然不胜伤感。
廖敬之待要开口劝解,琴美人摇头微笑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一来,我是要报答陈姨对我的养育之情;二来,也是体谅你们在廖家的处境,你的婚事,自然是你家老爷和大娘做主,我只担心表妹你,将来不知道会嫁到什么样的去处。若是嫁的不好,陈姨的处境更加为难,还在其次,表妹你的一生,便算是白白辜负了。若是嫁得好,表妹你固然可以过得好些,然而你的夫家,毕竟帮不到陈姨。除非……”
琴美人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廖敬之一眼,“嫁与皇家,获得封赏,你的母亲,才真的会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廖敬之动容道:“表姐……”
“我坚持要叫你‘表妹’,这中间实有深意。遑论我母亲与你母亲的关系如何,单是我向你母亲叫的这一声‘陈姨’,真真切切是我内心所愿。陈姨在我幼年时离开,之后我便常常想着,若她真是我的亲姨母,若是我们真有血浓于水的关系,那么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一旦分开,便再也无法相见……”
廖敬之看着琴美人,本来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两片红晕,她知道琴美人此刻心情激动,心中也是感动不能自已,用力握着琴美人的手,叫了声“表姐”。
琴美人抽出手来,拍拍廖敬之的手背,笑着说道:“当日我多方辗转托人,请夏公公将你的名字呈给了太后,皇上点看那些女子之时,我又装作无意间在皇上面前举荐了你。所幸的是,你家老爷的姐姐,便是曹府的太太。曹府托着祖宗庇荫,着实受到看重,表妹这次进宫,固然因为你天生丽质,品貌出众,说起来,‘曹府的亲戚’这个名头,却也出了一些力气……”说到这里,琴美人忍不住得意一笑,那笑意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真是艳若桃李。
琴美人说到这里,扶着廖敬之的手便要起来,一边笑着对廖敬之说道:“坐得久一点,便浑身不得劲儿,只是酸困无力……”
“既是这样,我便扶表姐到院子中疏散疏散。”
“院子里?”琴美人颇为诧异,踌躇道:“白芍苑和清荷苑都住着人,来来往往……”
“廖御侍来看琴美人,又不是什么瞒人的事情,况且表姐这里日日都有人前来探望。以后我与表姐常常走动,总也不能次次瞒过众人。”
“你是说,以后……”
“嗯,”廖敬之点了点头,扶着琴美人的郑重说道:“表姐身子日重一日,身边人手又不足,想要做到事事万全,却又难免劳心费神……表姐既然这样看重我,从今而后,廖敬之的一身一体,一毫一发,俱是表姐的。”
琴美人笑道:“表妹这话,可教人着实担当不起!你已经是皇上身边的人了,你的一身一体,一毫一发,乃至全副心神,都该是皇上的。”
廖敬之听琴美人的话,似乎带有试探的意味,脸色微红,但神色间却看不出害羞。放开琴美人的手,跪了下去。
琴美人慌忙道:“表妹,你这是做什么?”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她起身,只是身子沉重,弯腰不便,只急得说道:“你快快起来!一切好说。”
廖敬之并不起身,只是神色动容地说道:“敬之的话,全然发自肺腑,表姐若是不信,敬之,便没有立锥之地了!”
琴美人看着廖敬之,轻声说道:“你这话说得我越发糊涂了!你既是皇上的妃嫔,心系皇上,挂念皇上,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我心里信你重你,却也不会霸着你,不会妨碍你与皇上……”
“承蒙表姐看重,我愿为表姐奔走效劳。表姐引我入宫,为我指了明路,是我的母亲终有一日,不必再俯首低眉。敬之惟愿能够稍微报答表姐的恩情。至于君王的情义……”廖敬之说到这里,微微垂下头去。琴美人却也看得分明,有一滴泪,溅在了地上。
“敬之今生,绝不会再有奢望。”廖敬之抬起头来,泪水滑过的双眼凝望着琴美人的眼睛,说得那样笃定。
琴美人的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笑,脸上却是深深的忧愁与怜惜:“傻孩子,你如今初初承宠,可谓圣意正浓,怎可轻言……”说着纤手伸前,再次示意廖敬之起身。廖敬之方才搭着琴美人的手,站起身来。
“皇上共总召我两次,但这两次,却皆是,只召不幸。”廖敬之看着琴美人,一字一字,说了出来。
“啊……”一声轻呼,从屋里和窗外,同时发出。
只是两声惊呼,都是那样的轻,那样的微,几乎不可察觉。遇事沉稳,大方从容,是这些大家庭中生活的女子,入宫前和入宫后,都反复被叮嘱过、教导过的信条。她们没有惊呼失态,惊讶却抑制不住地从心底浮现到了脸上。
琴美人美丽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然而廖敬之的话,却还似乎在耳边一遍遍地回响:但这三次,却皆是,只召不幸。琴美人的心里脸上,满满的都是惊奇,然而惊奇渐渐过后,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又想到当年自己进宫之后,被皇上宠幸的那些时光,心中起伏不定,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只是,皇上……到底是为了什么?”琴美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她知道这中间的原因,定然是难以启齿的,只是表妹既然肯对自己说出这样令人震惊的秘事,便不会不说缘由,徒然让自己胡乱猜测。
“表姐可记得我曾说过,我进宫之前,是在何处栖身?”廖敬之问道。
“表妹曾在曹府住了半年。”
“那我是与何人一同入宫?”<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