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众人言笑晏晏,放眼看去是一片热闹景象。
开宴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舞女们都离席,接下来是各家小姐准备上场进行才艺表演。
后殿里正在准备的小姐们忙里偷闲聚在一团闲聊。
只有一个淡粉色衣服的女子身姿端正地坐着喝茶,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闺秀风范。
这时只听得后面有一女声道:“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当今陛下居然生得这样一副好容貌。”
又有一人语气略微气馁。“谁能想到呢?反正现在我是真的相信岐国二王子的话了。”
她想起市井传言的那两句诗,另一名女子也幽怨地叹了口气。“连我们这些女子都觉得惊为天人,那些男子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本小姐废寝忘食地准备了这么久又有什么用。”
先前那女子听到她的话脸色一变,连忙拧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哎呀,小点儿声,听说这里有很多陛下亲卫...”
对方感觉到痛瞪了她一眼,打掉她的手道:“疼啊!下手轻点!”
听到这里,一直坐着的粉衣女子突然放下茶杯,面带微笑,柔声开口道:“诸位妹妹可是都准备好了?”
其中一人立即回道:“还准备什么?不用说今天一定又是姐姐夺得满堂彩。我们都是要做陪衬的。”虽然她脸上带笑,眼里却有一丝厉色。
她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见另一道声音。“听说安国公夫人很中意姐姐,姐姐来
参加春日宴又有何意义呢?早晚都是要嫁入国公府的,又何必来抢这个风头?”
闻言,后殿内小姐都看了过来。
粉衣女子听出了她言语中带刺,也不在意。反而她身旁的婢女脸色也不太好看,她安慰地朝婢女笑了笑,开口道:“奇怪了,陛下向淮南侯府下了帖子,本郡主便应邀参加,难道你竟是没有收到帖子?”
自从赏花宴上国公夫人对她另眼相看,隐隐有要她做儿媳的意思,她便得了许多贵族小姐的不满,引了许多人眼红,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她用陛下邀请堵住了那女子的话,同时又自称郡主,提醒她们自己的身份,巧妙地化解了那女子为她引来的嫉恨。
果然那些看热闹的小姐们听完她的话又都嗤笑这女子不知礼数。
那女子见她们都面色不善地看着她,气急道:“你...”
却被旁边一女拉住了,对方低声道:“永硕郡主岂是你能惹得起的?”
她纵然心中再不满,听了这句话也只得压住心火,谁不知道陛下登基以来只赐了这位郡主封号,那可是无上尊容,卫国上下也只有这位永硕郡主了,想到这里,她看了看周围的小姐们,愤愤拂袖离去。
沈漪琳见状也只是浅浅一笑。“诸位姐妹都快准备吧,今日来的人可是很多呢。”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她的意思是说今日到场的大多是卫国的青年才俊,能不能觅得如意郎君就靠她们自己了。虽然有些心气儿高的肖想嵇衍,明里暗里对这位郡主没几分好脸色,可大多数还有眼界的,一时间多数小姐不由得对这位郡主多了几分好感。
小姐们朝她投去了善意的目光,然后竟然都去练习自己准备的才艺了。
沈漪琳还是带着一抹浅笑,她楚腰蛴领,螓首蛾眉,一颦一笑皆可入画。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中染上了一丝莫名的忧虑,不过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前殿里卫宁待那些舞女下去后,手指转着酒杯,漫不经心道:“今年春日宴,帝姬也好生准备了几日,就让她先来开个头吧。”
旁边正在强作矜持地啃着一个鸡腿的卫曈差点没把手里的后头扔出去,还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琼华上前借着服侍的由头给她递上手帕擦了擦手,她这才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放下来。
卫曈明显感觉到琼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还有下面众多意味不明的探究目光。
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只听得卫宁说:“琉珠,把朕的鸣幽拿来。”
不出片刻功夫,宫女已经在大殿中央摆好了琴。
卫曈心里暗暗骂她皇姐太不给她面子,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定了定心神,想着这几日练习的礼仪端着姿态一步一步走下去。
这时公皙璞开口道:“今日本王得见公主殿下天颜,还能聆听殿下弹奏,实乃三生有幸。”
卫曈微微蹙眉,心头闪过一丝厌恶。她并不看他,甚至没有停下步子,她在脑中略微思量一番,面上仍做出一副高贵模样。直到坐了下去,她才凝声道:“二王子谬赞。”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卫曈就双手抚上琴,自顾自开始弹奏。
公皙璞见状也不在意,只是轻笑了两声。
不消片刻,大殿里响起了高荡起伏的灵动之声,时而泉水叮咚,有如空谷传响,时而珠落玉盘,似从天际飞流而来的瀑布,宛转久绝。
似乎殿上所有人都沉迷于这灵动九天的琴音中,卫宁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微甜的葡萄酒,并未有过多沉醉的表情。
一曲已毕,卫曈遥遥向卫宁行了一礼。
卫宁看出她眼睛里满是快来夸我的意思,就差没说出来了,实在忍不住溢出了嘴角的一丝笑。
隐隐有几道吸气声传来。
后殿里沈漪琳不由自主地拽紧了手中的帕子,透过遮挡的屏风,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远处上位的女子,那道刺眼的红色像是要把她灼烧透。
婢女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忍不住出声道:“郡主,怎么了?”
她回过神立刻又带上了往日的表情,微微笑道:“没事,一会儿就轮到我了,先去准备一下吧。”
婢女听后不疑有他,低头答:“是。”
卫宁笑道:“比前几天有进步,不得不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卫曈走上去坐到自己位置上,两只眼睛兴奋地看着卫宁,只差没扑上去了。她道:“皇姐知道我想要什么...”心里却在叫嚣着:解除禁足,解除禁足啊。
卫宁转过脸,装作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便把朕的鸣幽赐给你吧,望你日后好好练习琴艺,争取早日更上一层楼。”
卫曈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公皙璞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插嘴道:“陛下与帝姬的感情真好,实在是令人羡慕。”
另一边秦铭若无其事道:“毕竟陛下与帝姬是一母同胞,骨血亲情,自然是极好的。”
这下就连卫曈这个性子直的都听出来秦铭是在暗中讽刺公皙璞是个庶子。
说起来公皙璞在领兵打仗上面颇有才能,这是四国众所周知的事,不然也不会与
卫国打了八年之战,然而同样,他的出身也是人尽皆知。
据说他母亲出身于岐国贱籍,被同样贱籍的父母卖到皇宫里,因为出身贱籍,在岐国皇宫里不能做别的事,只能倒夜壶。不想一天夜里岐王醉酒游园,竟然遇到了此女,传闻她容貌极美,在月下似仙人一般,由此被*熏心的岐王宠幸。
原本第二日岐王见了她的容貌,要把她收入后宫,谁知王后说她出身贱籍,不得入住后宫,否则就是坏了祖宗之法。在岐国,法律规定,贱籍的人世代相传,不得改变。
虽然岐王贪恋那女子的容貌,但因为王后在岐国的势力很大,岐王不得不低头妥协,从此不再去见那女子。
可没想到的是,那一次承宠,她竟然怀上了,后来她自己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他们母子俩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在皇宫的角落里生活,直到那孩子七岁,才得到了岐国皇室承认。
准确来说,岐国二王子公皙璞其实只是一个贱籍出身的王子。
卫宁饶有兴趣地看着公皙璞,她实在想看看他变脸色。
谁知公皙璞就像感觉到了一样,猛的抬头看向她。
卫宁眯了迷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眼里竟然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哀伤,浓重的弥漫着,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感。
谁想到公皙璞居然开口道:“本王先前不知道帝姬与大人家定下的亲事...”
秦铭道:“无事,二王子现下知道即可。”
秦铭身边坐着的少年低头看着桌面,仿佛殿内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一副与世隔绝的冷淡模样。可是看着他,卫宁不禁想起了一个很久都没有想起的人...
也是那样无时无刻都挺拔笔直的坐姿,浑身散发着沉重的气息,让人一见便能看到大漠边关的万里苍茫,眼神里总是苍凉单薄,仿佛已经看透了尘世万象,全部的是非善恶都隐藏其中。
他,像极了那个人...
“皇姐,那个就是秦景?他从头到脚都不像是个好惹的人,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卫宁却郑重其事道:“你知道什么,只有经历过生与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气度,之前我还是小看他了。”
卫宁看了她一眼,嫌弃道:“他配你,真是可惜了。”
卫曈没有听出来,心里还觉得这回皇姐说的话颇合她心,她得意道:“那是,本公主那么优秀,配他确实是可惜了。”
她身后的玉竹听了已经恨不得捂着脸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离得近的佩玉琉珠极力忍住自己的笑。
卫宁:“朕说的是可惜秦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