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我怎么又不能出门了?”还未见到人,一道大嗓门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嚷嚷了。
“小公子,等等,等老奴通报一声...”接着就是拉扯吵闹的声音。
陈如讳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疼不已,想想他们陈家,簪缨世族,百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都败坏在这个孙儿手上。前几天他还被皇宫里那位吓出了一身冷汗,连着几晚上都睡不踏实。一闭眼,是陈家的列祖列宗训斥他,一睁眼,就是陈家的未来,他真是不放心将陈家交给这个不省心的孙子。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进来了。陈如讳想着这杯茶恐怕是喝不了了,只能把茶杯放到桌上,站起身走到门口去。
陈如讳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群,忍不住呵斥道:“吵什么吵,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嚷嚷,年纪也不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紧接着又冲下人道:“还有你们!干什么吃的!一个人都拦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小厮和婢女们都跪在地上,叫道:“老爷息怒!”
陈翰飞瞧这架势,立马当先一步过去搀住他,笑嘻嘻道:“爷爷,一听您这声音就知道您宝刀未老,瞧这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个武将呢!”
陈如讳就算知道这个孙子是在拍马屁,心里还是挺舒服的,不知不觉也没那么生气了。嘴上却道:“油嘴滑舌,也不知在哪儿学的。”
陈翰飞认真道:“我可没骗你,不信你问问吴叔。”
吴叔跪在地上,冷不丁听见提起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抬起头。
陈翰飞和他对了个眼神,吴叔立马心领神会。忙道:“小公子说的是,老爷确实是英雄不减当年,还和年轻时候一样。”
陈如讳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行了,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惯会合起伙儿拍马屁。”
陈翰飞可不管,只道:“爷爷,你看吴叔都这么说了,赶紧让他起来吧,他都一把年纪了,腰也不好,再跪出个好歹就不好了。”
陈如讳哼了一声没说话。
陈翰飞笑了笑,大声道:“爷爷叫你们起来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谢老爷!”
陈如讳甩下一句话直接转身进屋了。“你,跟我进来。”
陈翰飞紧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叨叨:“爷爷,您看我给你认错行不行,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关着我,我会闷死的。”
“你知道你错哪儿了?”陈如讳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品了口茶。
陈翰飞有点儿懵:“这,这我还真不知道...”一看到爷爷的胡子都快竖起来了,他赶紧改口。“知道,知道,您每次关我肯定都是因为我犯错了。但这次我是真不知道,您想啊,我怎么会知道大白天在街上就那么巧地碰见...那位了!不仅是您,我也吓了一跳啊!”
“我平时多乖啊,虽然说不喜欢读书写字,但世家子弟这个年龄该会的,我也都会。我不偷不抢不犯法,顶多有个小癖好,喜欢自己屋里放点长得好看的婢女小厮,而且无论是谁进府里,我都给他别人家里三倍的价钱,也没逼他们做重活儿,怎么外面的平头老百姓把我名声传的那么坏?谁见了我都绕道走...”
陈如讳听陈翰飞念念叨叨,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他的嫡孙子什么都好,脑袋聪明,就是不太热衷读书。平时不着调就算了,还有个碎嘴的毛病,一开口就说个没完。
“行了,行了,你知道你错了就行,至于你错哪儿了,你回去了好好再好好想吧!”
接着他有感慨道:“我们陈家摊上你,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陈翰飞听了立马回道:“那肯定是福气,爷爷,你有一个我这么好的亲孙子,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但愿吧。”陈如讳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像极了他早去世的娘,不由得一阵伤感。
“飞儿啊,你娘原本就身子弱,为了我们陈家,硬是拼了命把你生下来,只来得及看你一眼就撒手而去。爷爷最对不起的就是她,让你从小到大没有娘也是爷爷的错。按理说你爹可以娶二房,但是你也知道你外公家不同意,其实别说你外公家,就是你爹和我都不同意,所以这么多年你爹一直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爷爷今天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你爹他并不是因为你外公家的压力不愿意再娶,而是因为他自己。所以你以后也别嚷嚷让你爹再娶,再生一儿子继承家业,你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所以从现在起你要牢记,你是我们陈家的独苗儿,以后陈家的家业都是要你来继承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顾着玩了,飞儿,你也要学着长大了。”
陈翰飞已经是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陈如讳正等着听他说些有营养的话,没想到等了半天,他吐出一句:“原来我爹不是不行啊!”
陈如讳拿起手边的拐杖直接打过去:“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哎呦,爷爷,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陈翰飞从椅子上窜起来,嘴里一边讨饶,脚下不停一直跑到门口才站住。
“行了,不打了,坐过来吧。”
陈翰飞怀疑地看着自己的爷爷,他可不相信这个老顽童的鬼话,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他妥协了:“爷爷,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说从小到大你骗过我多少回?”
陈如讳看着他的行为举止,满心都是担忧。“飞儿,你莫要再如此孩子心性了,爷爷老了,撑不了多久,这个家终究还是要靠你啊!”
陈翰飞见爷爷真的没有打他,面露喜色。“谁说我孩子心性了,爷爷,我正准备参加今年秋闱,考取功名。到时候给你长长脸,您看怎么样?”
陈如讳奇怪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官场那一套吗?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了?”
陈翰飞神秘兮兮回答他:“我自有打算,爷爷您就别问了。”
陈如讳抚须哈哈大笑,“好好好,爷爷不管你,我家乖孙子终于懂点儿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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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这是老爷让拿给你的,都是关于考试的书,老爷还交代说这些天公子就待在家好好看书,不能出府。”
陈翰飞看着桌子上一摞摞的书,觉得生无可恋,直接瘫在桌子上。“清云,为了水月公子,我要开始读这些无聊的东西了。”
陈翰飞总是把水月公子挂在嘴边,清云都习以为常了,他把书都整理好,漫不在意道:“公子你那么聪明,这些书难不倒你的。”
陈翰飞趴在桌子上闷声道:“那是当然。”
清云见他有些不对劲,倒了杯水递给他,问道:“公子心情不好吗?”
陈翰飞没好气道:“谁被关起来会心情好啊!”
他看到茶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在爷爷那里已经喝了一肚子水,还听他念叨了半天有的没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早知道就不去找他了。”
“清云啊,以后出门前都给我翻翻黄历,我再也不想遇见那个女人了。你说皇上都很闲吗,随便去街上转悠着就能遇见...”
清云早已习惯自家公子废话连篇了,只默默说了句:“公子,你最近一个月都不能出门。”
陈翰飞这才停住嘴了。
刚好到用晚膳的时间,他看着自己一排花容月貌的婢女,清一色绿衣服齐整地站屋里,清水出芙蓉似的,捏着嗓子绵言细语地叫他公子。千千玉手给他布菜,一顿饭工夫下来心情愉快了不少。
吃饱喝足以后,他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消消食,然后就进屋随手拿了一本书,趴在床上看。
刚翻了两页,他就听见好像有点奇怪的声音。他放下书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最后听着像是窗子那儿发出来的声音。
陈翰飞从床上爬起来,深呼了一口气,然后从里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块砚台,蹑手蹑脚地靠近窗子。这时他听清了,是外面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敲窗户下面的墙。他屏住呼吸把窗户慢慢打开,然后声音突然停止了,他仔细看了看,外面只有几棵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正当他准备关上窗户时,突然有一张脸从窗户上面倒着出现在他面前,陈翰飞吓得失手把手里的砚台扔了出去。
只听见砚台发出一声轻响,好像砸到了什么东西。然后便是叫骂声:“陈翰飞,你想谋杀朝廷重臣啊?”
一听这声音,陈翰飞才反应过来。“卓远安?”
外面那人麻利地从窗户翻进来,陈翰飞从头到脚看了看,不是卓远安还是谁。“我动作要是再慢点,你就得背上一条人命,后半生只能吃牢饭了。”
陈翰飞满心奇怪,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卓远安会到这里来。问道:“你来干什么?”
卓远安把手里提着的两瓶酒放在桌子上,自己寻了地方坐下,然后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陈翰飞见了,不解道:“这是什么?”
“才过几天,你就忘了?”
陈翰飞打开酒瓶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酒香在屋里飘散开。他惊讶道:“难不成是食全酒楼的九酿春酒?”
卓远安解释道:“是这样的,今天我去食全酒楼吃饭,吃完饭后宋掌柜就让我顺道给你送酒。他还说,今天客人多,店小二忙不过来,给你陪个不是,下次你去吃饭不要钱。”
陈翰飞只能抱着酒瓶悠悠叹息道:“下次去吃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说,你是不是经常被禁足?宋掌柜都知道走哪条小道不被人发现,不过也多亏了他,我才找到你房间,要是不小心进了你后院小妾们住的地方,你不得再和我断交一次?”
陈翰飞从头到脚打量了他全身,得出一个结论。“我现在才发现你比我还碎嘴,真该叫老头子过来看看。”谁让他总是夸你。
卓远安:“我就纳闷了,我这一片好心,三更半夜不睡觉,飞檐走壁给你送酒,你还挖苦我...”
陈翰飞翻了个白眼,索性不再理他,径自去了外间看书。
卓远安跟了过去,看到那一摞子书,啧了两声。“你真准备参加秋闱?”
陈翰飞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你要是天天看这些东西,你后院那些美人儿们都该独守空房了,那多可怜...”
陈翰飞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谁告诉你我后院里有女人了?”
卓远安惊住了,奇道:“那你带回来那么多女人都到哪儿去了?”
陈翰飞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做婢女了,你想啊,一屋子婢女都是站那儿,一个个像花儿一样,多让人赏心悦目!”
默了半晌,卓远安道:“你可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