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城——大昭最为特殊的存在。
它矗立在大昭的疆域之内,却不受大昭的统治;不自立称国,却自有制度。没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久,百年?千年?亦或是万年?谁都不知道。只知不论朝代如何更替,“无涯”这个名字都完好无损的印在新王朝的疆域史记上。烫金的字彰显着它无可撼动的地位!
但要说它神秘,却又异常普通。因为它就在大昭的边境,任人自由来去,自由探究。似乎一切都不是秘密,却又处处存在秘密。
青木领,每年的三月初三都会成为无涯城内最人潮汹涌的地方。因为,这一天是无涯城一年一度的纸鸢节。纸鸢节上,男子持青纸鸢,女子持红纸鸢,未婚未嫁的男女都可在各自的纸鸢上写上寄语,将纸鸢放飞上空中,然后剪断牵绳,任风筝自由飞翔。
青木领的中心设有一巨型的看台,若有女子拾到男子的青纸鸢可在看台上静候,若那男子恰巧也拾到该女子的纸鸢,那便是天定的姻缘,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桃花纷洒,落了满地芳华。
祁风溯斜斜的倚在古木桃枝下。今日的他褪下了素日的白袍,换上了纸鸢节男子应穿的青袍。半束的发随着倾斜的身子贴在脸颊,不似往日的淡漠,倒显出了几分疏懒气息。他一手持着与衣色相同的纸鸢,一手握着一支紫玉狼毫,竟不知该如何下笔。
佟七从他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看着祁风溯纸鸢上的四个字:‘远至迩安’翻了个白眼,无声的表示对自家公子每年都一样的寄语甚感无趣。翻好白眼他又走到祁风溯跟前,对祁风溯道:“公子写好了吗?我帮你放上天吧。”虽每个人的纸鸢都应该自己放,但小时候的佟七爱玩的厉害,自从祁风溯第一次带他来纸鸢节,他缠着祁风溯非要帮他放纸鸢后,以后每年都是他帮祁风溯放了。而祁风溯也是觉得放纸鸢无趣,所以这么多年来都由着他李代桃僵。
“嗯。”祁风溯将纸鸢递了过去,却在佟七即将接手的时候又将纸鸢拿了回来。他从桃枝上直起身子,好看的远山眉轻轻皱起,半晌,才握起那紫玉狼毫在纸鸢上又写了几个字。写完后,也不再交给佟七,而是自己走到放纸鸢的空地上,看样子竟是打算自己亲手放。
他玉色的指尖细长,扣在白色的线绳上,很柔很和谐;但就是这双轻雅的手,却不会叫人怀疑,若是这双手指点风云起来,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那必定是极桀骜,极狠绝的!
虽已好几年未放,但手法倒还没怎么生疏。那青色的纸鸢经他几下拨弄,倒顺顺当当的飞上了天空。
祁风溯抬头看已经飞得很高的纸鸢,只觉线绳紧紧的,怕是风再大些,就会自行断了去。他以指为刃,轻轻一划,那坚固异常的线绳就断成两截,本受着牵引的纸鸢也失了控一般在空中胡乱跌撞,最后终于失了准头,向一处坠落下去。
“城主的纸鸢掉下来了,快去找啊!”伴着一个姑娘的高声叫唤,空地上虎视眈眈的女子都一哄而上向祁风溯纸鸢掉落的方向奔去。
“回看台吧。”见纸鸢已放飞,祁风溯也不再停留,对佟七道。他是城主,要一直在看台等到节日结束才可以离开,这是他作为城主的责任。
可他想走,佟七不想走。佟七小跑的跟在祁风溯身后,想引起祁风溯的兴趣,他道:“公子,您就不好奇哪个姑娘会捡到你的纸鸢,不然我们跟去看看吧!”
“不必了。”
“怎么会不必了呢?那可是天定姻缘啊!”佟七是个不轻易言弃的好孩子。
“因为每次放完纸鸢,我都会让影卫把我的纸鸢捡回来。”祁风溯只挥了挥手,头也没回,空留佟七呆在当场。公子,您如此釜底抽薪,干净利落,让那些拖家带口去找您纸鸢的姑娘们怎么办~~~~
祁风溯坐在看台的最高席位上,端着茶杯,轻抿了口茶。无涯城特有的云雾茶,味甘而醇,浸满了水汽的茶叶舒展开,深绿的叶片在泉水中浮沉。
看台上已站了不少手握红色纸鸢的男子,他们或翘首以待,或三两静坐,但大部分人的脸上都不见什兴奋得神色。若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姑娘们都去追城主的纸鸢,他们的纸鸢只能等着做后补了,既然做了后补那有什么好兴奋的~~所以说,生活在一个富饶开明的地方,却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城主,特别是一个既出类拔萃又独身的城主,这是一件极其悲惨的事~~不过还好,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都被打击习惯了~~
手持纸鸢的男子们打发时间相互聊着些什么,就见一大群姑娘如狼似虎的向看台涌来。他们唬了一大跳,其中一个被打击了好几年的资深前辈竟喜极而泣:“她们终于看到了我们的好!老天终于开眼了!唔~我要去缘法寺还愿去~唔唔~~”
祁风溯也从茶杯中淡淡抬头,看向纷拥而至的人群,但他的视线比其他人都好些,看见了在她们头顶飘着的自己的纸鸢。祁风溯向隐于人群的影卫看了一眼,再看到影卫无奈的眼神后,才淡淡叹了口气,思考起过会儿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毁了自己的纸鸢。
纸鸢跌跌撞撞,飘飘荡荡,不知牵动了多少女子的芳心。最终,终于在众女的呼唤下,才意犹未尽的掉落下来,又极其凑巧的掉在看台前方。
“我的!”
“是我的!”
纸鸢一落地,一时间,姑娘们都一哄而上,你推我搡的竟叫任何人都不得上前。
突听,一白色物什从天而降,砸在了推搡的姑娘群中。紧接着,一声女子尖叫盖过一切:“啊!老鼠!有老鼠!”伴着尖叫,一白毛的东西被高高抛起,又落到了另一个姑娘的头上。“啊!”“啊!”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那白毛也被姑娘一个接一个的抛来抛去,再也没有人顾得上去抢那掉在地上的纸鸢。
“扑通!”又是一声巨大的轰响,一比那白毛大上几十倍的东西从天而落,堪堪将看台前砸了个坑,带起尘土飞扬不歇。
祁风溯早在看见那白毛时就从席位上站起,他刚走到看台前,那巨响就砸在他脚边。
只见,尘土飞扬中,那大坑中的物什动了动,然后从身下摸出祁风溯的纸鸢,动作颇为迟缓,像是带了伤,语气却异常嫌弃道:“什么玩意?隔得人手疼!”
祁风溯笑着蹲下身子,不顾呛人的尘土,对上从坑里爬出来的人黑白分明的眼,道:“不是什么玩意,不过倒是挺灵的。”
坑中的人听到祁风溯的声音身子颤了颤,然后不可置信的抬头,略显狼狈的秋水眸下一颗艳丽夺目的胭脂痣烨烨生辉。
她的手上,握着祁风溯的纸鸢。
纸鸢上安静淡染二字: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