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汝愚刚从轿中探出半个身子,肩膀就被梁昱斜刺里挡了一下,顿时立足不稳,跌坐了回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由愣住了,脱口道:“你做什么?”
梁昱本来只想阻止赵汝愚下轿,却不料差点将其碰翻在地,吓得连忙后退半步,躬身道:“末将无心之举,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冲撞上官,依大宋律可不算小错,但赵汝愚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摆摆手道:“罢了,你去传令打开宫门吧。”
“大人,”梁昱动也不动,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末将今日当值,始终未离宫门半步,宫中若有旨意传出,为何末将不知?”
“原来你是有意相拦?”这下赵汝愚终于怒了,拉长了脸道:“老夫骗你作甚?关公公也在,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梁昱这才发现轿中还坐着一人,忙冲关礼行礼。借此机会,赵汝愚再次离轿,向宫门走去。未及数步,就听梁昱在身后沉声道:“大人请留步,末将有话说。”
赵汝愚充耳不闻,不停加快脚步,然而围拢过来的侍卫已在他前面排成了一道人墙。奈何他一介书生,没有梁昱的命令,他又怎能冲得出侍卫的阻拦?连试数次未果,急的他回身怒道:“将军意欲何为!”
见梁昱沉吟不语,关礼也下轿道:“太皇太后确有旨意,梁将军莫非连咱家也信不过?”
“非是末将不信,实乃事关重大,不容末将不慎重。”梁昱打量着那乘小轿,手一伸,摊在关礼面前:“还望公公明示太皇太后旨意。”
关礼愣了愣,苦笑道:“是口谕。”
“这……”梁昱摇头道,“既无手谕,那末将就做不了主了。大宋律,宫门落闩之后,外臣无明旨不得擅入,何况赵大人要去的乃是后宫。”
赵汝愚万没想到竟会遭到殿卫拦路,而且拦路之人还是郭杲的心腹。气得他冲回梁昱身旁,强忍怒意道:“你可知老夫来为何事?你又可知如今京城已至何种地步?若因你耽误了大事,不止老夫,就连你家郭将军也难逃大劫!”
“大人稍安勿躁,末将……末将……”梁昱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苦衷,碍于当着众多侍卫根本无法直言。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将赵汝愚拉到一旁窃窃私语,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传将出去,岂不后患无穷?他踌躇片刻,只好抱拳道:“不如请大人移步值房,待末将……”
眼看二更将尽,赵汝愚哪里肯依?冲李仲飞使个眼色,就想制住梁昱强行闯宫。他认为梁昱之所以横加阻拦,只是不敢承担私开宫门的后果,就算与之动手,事后郭杲追问起来,只要言明原委,郭杲定不会心生芥蒂。
李仲飞会意,双掌之上隐隐泛起一层绿气,悄悄靠近了梁昱背后。
关礼眼尖,瞧出势头不对,忙挡在李仲飞和梁昱中间,不露声色地朝李仲飞摆了摆手,轻咳道:“梁将军此举定有隐情,不如着人请郭将军前来,以免自己人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哼!”赵汝愚横了关礼一眼,毫不掩饰不满之色。关礼笑笑,冲梁昱道:“我们就在此等候,有劳将军了。”
梁昱如释重负,急忙跑去吩咐手下通知郭杲。经过李仲飞身边时,禁不住多瞅了几眼,他一直感觉这个高挑的宫女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就在方才,他切切实实地感到从这个宫女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凌冽的气息。
骏马嘶鸣,啼声渐远。
打发走送信的侍卫,梁昱径直带着手下回到各自的岗位,看也不看赵汝愚一眼。见状,赵汝愚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认定了梁昱胆小怕事,打算置身事外,不由心生轻蔑,自然也不屑再与之攀谈。
此刻,宫门前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赵汝愚等人呆呆而立,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好在不多时,郭杲便已匆匆赶至。
一见到赵汝愚,郭杲顾不得同关礼打招呼,翻身下马把住赵汝愚的胳膊就向街对面走去:“都这个时辰了,大人为何执意进宫?不要命了么?快随我离开此地。”言语间,关切之情尽显无遗。
赵汝愚显然不想领情,甩开他的手,急道:“殿下虽得圣上诏书,但必须有人出面主持大局,经关公公从中斡旋,太皇太后已然意动,着老夫明早进宫议事。老夫担心夜长梦多,想今夜便请太皇太后颁下旨意,明日就可以联络百官准备内禅事宜,可梁昱死活不肯放行,又不说明原由,真急死老夫了!”
“唉,大人有所不知,梁昱此举全是为了大人着想啊!”郭杲叹道,“如今这重华宫对大人来讲,无异于龙潭虎穴啊!”
“重华宫内外皆为殿卫掌控,怎么就成龙潭虎穴了?”赵汝愚看郭杲不似说谎,不由奇道:“这是为何?”
郭杲再次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因上次留相面圣惹恼了李后,李后以殿卫职责不力为由,逼着圣上下旨让豹卫替换殿卫驻守重华宫。圣上虽有意反对,可又不敢太过违背李后意思,最终决定由豹卫和殿卫轮流值守。今日便是豹卫巡逻宫内的第一天,而殿卫只负责四门。”
“什么?”赵汝愚惊道,“虽说五卫皆依附李后,但调防之事仍须枢密院批文,为何老夫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关礼跟着道:“咱家午时过后离的宫,离宫之前也没听到消息啊?”
郭杲无语,只一味摇头叹息。赵汝愚见他如此,又想起方才梁昱所为,突然双眉倒竖,怒道:“郭将军,危急关头,你可别朝秦暮楚,做出对不起殿下的事!”
郭杲一愣,也怒道:“你这话何意!郭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
赵汝愚哼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荣华富贵面前,折过多少英雄好汉,何况……”
“何况什么?”郭杲气急,指着赵汝愚低吼道,“你给我说清楚!”
“非要老夫说出来么?”赵汝愚冷笑数声,直视郭杲道,“你掌管殿卫多年,却始终屈居殿前副都指挥使,四品而已。平时你私下将自家府邸唤作‘殿帅府’,又令帐下亲信称你为‘殿帅’,还不能说明你早已心存不甘,觊觎帅位?”
“这……”郭杲老脸通红,却因赵汝愚所言确乃实情,以致于哑口无言,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