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崔磊来京后刻意结交朝中显贵,做事又极尽圆滑,一直未被人怀疑其真实身份,甚至不少李后党羽还将他引为挚友,以至于如今京城步步危机,金玉兰阁倒成了藏匿重臣的最佳地点。
想到这里,李仲飞不由对那个整日嬉皮笑脸、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心生敬佩,暗叹此人日后作为必无可限量。
路上,看着一个个深宅大院关门闭户、门可罗雀,冷陵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意:“相公,这群大臣真够窝囊的。太上皇死了那么久,不但没有除掉李后,反被人家逼得妻离子散、有家不能回,朝廷指望他们,还能有何出头之日?”
“话不能这么说,”李仲飞苦笑道,“陵儿,你在路上拖延时间,是故意不想让我回京参与朝廷纷争吧?”
“是又怎样?”冷陵眼中闪过一丝幽怨,环紧了李仲飞的手臂,道:“血盟孤守关外、一心向宋,最后却被宋廷害死了那么多同袍!父亲曾明言,无论谁做皇帝,大宋官场永远改不掉颓靡!”
“那血盟为何还要出手帮助嘉王?”李仲飞奇道,“嘉王殿下得以重回京城,血盟当居首功。若依令尊之意,嘉王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啊?”
冷陵摇头道:“父亲早年欠过于庆勇将军和朱老夫子的人情,而且于将军曾亲口允诺父亲,答应事成之后帮血盟在中原东山再起。”
“原来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啊。”李仲飞有些悻悻然。
闻言,冷陵猛地甩开李仲飞的手臂,怒道:“不许你毁谤父亲!你想想,你所见过的所谓名门正派、江湖大侠,有哪一个真正做到了为国为民而不计个人得失?”
“这”李仲飞回想往事,竟无言以对。
说话间,二人已近金玉兰阁。
和韩府一样,金玉兰阁也是大门紧闭、盏灯未亮。这次李仲飞留了个心眼,不在前门多做停留,与冷陵拐进一条僻静小巷,径直跃进了后园。
二人脚刚落地,附近突然响起数声低喝,还夹杂着劲上弦的机括之声。李仲飞急忙亮明身份,就听一人惊喜道:“你终于回来了,弟兄们,收家伙!”
随即,侯爱庆自假山后现出了身形:“你一去十数日,因何迟迟未归?”
看了冷陵一眼,李仲飞道:“听丐帮弟子说京城大乱,赵大人他们没事吧?”
“随我来。”侯爱庆叹口气,领着李仲飞二人进了软香楼。
上得二楼,不但韩侂胄和赵汝愚都在,而且嘉王赵扩也在。李仲飞心头一颗大石落地,上前行礼道:“在下在严州城遇到薛华,得知殿下遇刺,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殿下没受伤吧?”
“有劳李兄弟牵挂。”赵扩起身相扶,把住李仲飞的胳膊道:“李兄弟一心为国,辛苦了。此处没有外人,切莫多礼,快快请坐。”
当他看到李仲飞身后的冷陵之时,先是一愣,继而苦笑道:“陵儿哦,李夫人,孤恭喜你们了。”
“谢谢五子哥。”冷陵轻移莲步,偎依在李仲飞身边,笑颜如花。
见状,赵扩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深吸口气,从腰间解下随身玉佩,缓缓道:“无论事出何因,你二人总算是有终成眷属。孤孤十分高兴,这份薄礼略表寸心,还望陵李夫人莫要嫌弃。”
冷陵款款一礼,口中称谢,却不伸手去接,反而看向李仲飞。李仲飞又能说什么?只得将脸扭向一旁,装作不知,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尴尬。
韩侂胄早听人提及赵扩对冷陵爱慕极深,为顾及赵扩颜面,在旁笑道:“殿下赐玉,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李夫人还不快收下?”说着,冲冷陵连连使着眼色。
冷陵这才接过玉佩,顺手挂在了李仲飞腰畔,看得赵扩神色黯淡,颓然而坐。韩侂胄暗叹一声,道:“我等藏身于此,小友定十分奇怪吧?”
“方才在贵府门外听丐帮弟子说了个大概,”李仲飞拍拍冷陵的手背,示意她守着旁人,举止莫要太过亲昵。冷陵却以为他仍对赵扩之举心存芥蒂,撇撇嘴,坐去了一旁角落。
韩侂胄与赵汝愚略作对视,轻咳道:“反正留相还要等会儿才能回来,韩某就与小友说说京城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在房中度了几步,片刻方道:“殿下遇刺,彻底激怒了玉笏门人及一些忠心宋室的大臣,众人纷纷将矛头直指李党,接连上疏弹劾。谁知闹了三四天,非但没有见着圣上,还招来一场惨祸。
那一日著作郎邵常丞等五位同僚要求进宫面圣,因李子诩阻拦碰壁而回,心中愤懑难平,便相约到醉云居借酒浇愁。然而,当晚突发大火,将醉云居烧得片瓦无存!”
“怎么会这样?”李仲飞浑身巨震,拍案道:“难道李党作为?”
赵汝愚阴沉着脸,接着说道:“起火之后,醉云居卢掌柜发现有几个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形迹十分可疑,于是带人上前盘查。那几人果然有鬼,趁卢掌柜不备,突下杀手,妄图夺路而逃。
一场恶战,卢掌柜拼着身受重伤将其中一人拿住,逼问之下,那人对放火之事供认不讳,同时承认自己是李远沛的门客,而且次日京畿提刑司到场勘验,也发现废墟中多处残留引火之物。”
“这群败类,竟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举!”李仲飞恨恨道,“后来呢?为何没有趁机请圣上严惩李党?”
韩侂胄叹道:“留相知悉以后勃然大怒,与赵大人一同率百官押着那名纵火疑犯去与李后对质,岂料消息送入宫中,圣上竟下旨将疑犯立刻处死,并以邵常丞等人意外身亡草草了结。”
“什么?意外身亡?”李仲飞大惑不解,怒道:“圣上怎能如此草率?”
“何止草率?”赵汝愚双拳紧握,极力压抑着怒火,“圣上诏曰,邵常丞等人于太上皇大丧期间饮酒取乐,本应重罚,但念其意外身亡,不予追究,着人厚葬。众卿应体恤皇恩、恪尽职守、洁身自律,但凡借机滋事者决不轻饶!”
一席颠倒黑白之言,听得李仲飞瞠目结舌,良久才怔怔道:“好一个皇恩浩荡,好一位英明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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