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眼前的醉酒少年竟是鲁司祚的独子,李仲飞冷笑道:“带回去好生管教一番吧,若再放纵下去,等到别人替鲁将军来管,可就不知有何结果了。”
“是是,李公子教训的是,多谢李公子高抬贵手。”老仆从长揖至地,回身劝说少年离去。
少年许是平日里猖獗惯了,哪里肯听进一个字?老仆从没说几句,大腿上便挨了一脚,疼得冷汗直冒。
李仲飞在旁看得真切,忍不住哼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鲁将军欺压百姓从不手软,鲁大少爷颇有乃父之风啊!今日幸亏是在下遇到你们,若是换作寻常百姓,岂非要被鲁大少爷扒下层皮?”
那些仆从知道李仲飞的厉害,自然不敢接话,少年却不识深浅,当即一翻白眼,嚷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讥讽于我?你何时见过我欺压百姓了?与其惶惶不可终日,我只不过想让自己活得逍遥快活一些罢了。”
“好个逍遥快活,”李仲飞在自己颈间虚划一下,沉声道,“殊不知你已够杀头重罪了?”
“鲁家犯了多大罪过,我比你更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聒噪!”少年梗着脖子叫道,“我爹怎样,又不是我和娘能左右得了的,要杀要剐我和娘只能坐以待毙!你说,我该如何?”
李仲飞心中突然想起件事,故意不去理会他话中的难言之隐,杀气腾腾地说道:“你的罪与你父亲无关,单论你今日所为,就算现在砍了你的脑袋也不为过!”
事情闹到此时,少年就算再年少无知也隐约感到李仲飞并非常人,怔怔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你不用管,”李仲飞见少年气焰已消,决定再添一把火,“大宋律,国丧期间聚众饮酒,又街头借醉逞凶,论罪当斩。你出身将门,不会不清楚自己犯下多大的罪过,恐怕你的娘亲也会因你所累、深陷囹圄。”
少年闻言如遭雷击,嘴唇哆嗦几下,竟哇的放声大哭起来。老仆从忙跪倒在地,冲其他仆从急道:“还不跪下求李公子开恩!”顿时一群人哗啦啦跪了一地,磕头求饶之声此起彼伏。
李仲飞见火候已到,幽幽叹了口气:“鲁将军同在下也算有过一些交情,在下并不想为难他的家人,只是有件事在下不能不提。”
“李公子请讲,”短短一句话功夫,老仆从的额头已见血丝,“只要能放过我家少爷,就算让老奴去死,老奴也绝不皱下眉头。”
李仲飞心中不忍,下马扶起老仆从道:“豹卫防御使程涛程大人,你可认识?当初他随在下一同进京,不知被鲁将军关于何处,老人家……”
话未说完,老仆从已叫道:“认识认识,程大人如今就被关……安置在府上,老奴这便回去求夫人放人。”
少年受此惊吓,酒意早醒了大半,随即明白过来李仲飞醉翁之意不在酒,气得咬牙切齿道:“原来……原来你故意设计……”
“住口!”李仲飞打断他的话,冷笑道,“你若洁身自好,在下自然拿你无法,对吧?”
少年哑口无言、垂首低泣。
李仲飞扫视众人道:“好了,今夜月色不错,就让鲁少爷陪在下四处走走,你们接程大人出府后,径直前往金玉兰阁便可。”
“这……”老仆从满脸兢惧,攥住李仲飞的手死死不放。
李仲飞拍拍老仆从的手背,温言道:“在下若想对鲁少爷不利,直接动手便是,何须废这般唇舌?老人家尽可放心。”
不知是相信了他的话,还是别无他法,老仆从犹豫再三,最终长叹口气,带着众人匆匆回府了。
少年见只剩下他独自一人,脸上害怕之色更甚,想跑又不敢,偷眼瞅着李仲飞,结结巴巴道:“你……你究竟想怎样?不会打算拿我去……去要挟我爹吧?告诉你,我爹可……可不会为我一人而放弃他的所谓大业。”
李仲飞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向南而行,笑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鲁不凡。”少年怯怯道,“问我名字作甚?大侠都不杀无名之士?”
李仲飞一愣,哑然道:“绿林故事听多了吧?真遇到生死搏杀,谁还顾得上对方姓字名谁?”
感受到李仲飞确无恶意,鲁不凡心中稍安,跟着笑道:“你杀过很多人吗?”
“很多,的确很多,而且绝大多数不知道名字。”李仲飞轻吁口气,幽幽道,“不瞒你说,方才我真的想过以你为质,逼令尊投降,但听了你一番言辞,又打消了念头。”
鲁不凡立刻又紧张起来,小声问道:“我……我说什么了?”
李仲飞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听你所言,好像对令尊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
“有什么满不满的?他是堂堂虎师将军,大宋步军侍卫都指挥使,而我,只是个浪荡公子哥罢了。”鲁不凡眼中流露着伤感,“他要报恩,我和娘只能奉陪。你不知道,每次有皇后娘娘的亲信找他,娘都惶恐不安。”
“报恩?报谁的恩?”李仲飞想起当初发兵庐江,李远沛去府上找鲁司祚时,鲁夫人也是三缄其口,闭门谢客,为此鲁司祚还冲鲁吉发了一通脾气。
“自然是皇后娘娘呗。”也许太久未曾向人吐露过心事,鲁不凡话匣一旦打开,便滔滔不绝起来,“当年我爹受李远沛陷害,被赶出李氏宗族,不得已改回本姓,后来重掌大权,高居上将之位,他一直认为是皇后娘娘给了他这一切,所以要报恩。可他从未仔细想过,若不是他先靠着真才实学出人头地,又怎会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
说到这里,他仰脸看着李仲飞,目光灼灼:“其实我爹确有真才实学,你可能没听说过,他是淳熙十一年的武科榜眼。”
“哦?”李仲飞惊奇道,“怪不得令尊打仗如此厉害。”
鲁不凡重新垂下头,叹道:“唉,都过去了,再提也没有用了,等待我们的将是一个永远摆脱不了的罪名,谋逆!这个罪名将会像一座大山压得鲁家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