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铁人英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李仲飞心中突然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料定铁人英话中必有深意,恐怕会透露些意想不到的重要内情,忙耐下性子道:“你先别急,我听你的还不成?可你总该让我明白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吧?难道……”
“不说了,越说越乱,你这几日最好去趟韩府。”铁人英摆手打断他的话,扭头便走。然而未走几步又折返回来,语重心长地道:“刚才被你气糊涂了,说起韩大人,我还得唠叨几句。自从你卷入朝堂是非,最早结识的是韩大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韩大人的为人。然而如今你却整日与玉笏门的人混在一起,你不觉得本末倒置,愧对韩大人的信任吗?”
“这……”李仲飞挠挠头,不解道,“韩大人也好,玉笏门也好,都是国之重臣、忠臣,有什么分别吗?”
“你!”铁人英翻个白眼,抓狂地跺脚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啊!也罢,今日我好人做到底,免得你将来不得善终!”
听他越说越严重,李仲飞心里咯噔一声,联想到前日空灵谷遇袭时周彪说过的话,不由凝神道:“洗耳恭听。”
铁人英缓口气,板着脸道:“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韩大人劳苦功高,却为何没得到封赏?”
“略有耳闻,”李仲飞沉声道,“我以为是韩大人举荐赵汝愚接替丞相,因此遭到留正背后报复。”
铁人英摇摇头,冷哼道:“留正虽胆小怕事,但为人正直,不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韩大人之所以受此不公,其实乃赵汝愚从中作梗!”
“赵大人?不可能!”李仲飞惊道,“同生共死的……”
话到一半,他猛的想起寿皇驾崩的当夜,赵汝愚对韩侂胄的恶劣态度,以及后来数次意见不同时,二人的明争暗斗……
这些往事在他脑海中一件件叠加起来,他似乎看到从赵、韩二人之间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痕若隐若现,却深不可测。
“难道这是真的?”李仲飞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铁人英叹口气道:“这件事是关公公告诉韩大人的,不然韩大人至今还被蒙在鼓里。那日圣上有意加封韩大人为太尉,赵汝愚却以韩大人的身份不妥为由竭力阻止。”
“韩大人的身份?他什么身份?”李仲飞奇道,“韩大人以一己之力对抗李党,被李党迫害至众叛亲离的地步,家中仆从散尽,族属亲朋形同陌路,他却始终如一,并且冒死救圣上逃离虎口,这一切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若我说,韩大人当太尉已是委屈了,该封他为丞相或是大元帅!”
铁人英唏嘘道:“可惜你说了不算啊!韩大人的功绩众所周知,但赵汝愚只抓住了一点便让圣上无可奈何,那便是韩大人乃外戚!李党之祸皆因外戚而起,若让韩大人掌权,必成第二个李党!”
“无稽之谈!”李仲飞怒道,“赵大人怎可如此糊涂!”
“你以为赵汝愚真的糊涂?他自己高居相位,怎么不避宗亲之嫌?反而执意要韩大人躲外戚之忌?”铁人英拍着李仲飞的肩膀道,“好了,话已至此,剩下的你自己去找韩大人聊聊吧。韩大人如今心情郁闷,快和当初圣上逃出京城后的情形差不多了!我走了,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李仲飞点点头,抱拳道:“多谢铁大哥,兄弟……”
“别说了,你能叫我一声铁大哥,我知足了!如今我承蒙圣恩在殿卫当差,有事可去中军圣下寨找我。”铁人英用力给了李仲飞一个熊抱,让手下牵过坐骑,率队下山去了。
烟尘四起,蹄声渐远。
望着铁人英的背影,李仲飞心乱如麻,站在原地怔怔发呆,连紫英何时走到他身边的也没有觉察。
“你们以前就认识?”紫英抬手在脸前扇了扇,试图拂去弥漫的尘土。
“大姐来了?”李仲飞愣了愣,目光仍停留在铁人英离去的方向,点头道,“我们从孩童时便在一起了,此人虽干过许多……嗯,错事,但心肠不算坏,只是以前没遇到对的人帮扶罢了。”
紫英冷笑道:“是吗?”
李仲飞怔道:“不是?”
紫英叹道:“按说你们关系亲密,我不该向你提及此事,但……你可知他方才为何不快?”
不等李仲飞应声,她又兀自道:“他竟公然向家父索要银两,依家父性格自然不吃他这一套,非但没给,反而训斥了他几句,因此……呵呵,他在你面前没少说家父的坏话吧?”
李仲飞苦笑一声,摇头道:“他并未提及先生,只是说了些其他的事。”
顿了顿,他转身走向别院:“明日先生就要进宫了,看来授课的日子也将不远,先生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紫英跟在他的身旁,抿着嘴唇道,“听说罗神医尚在京城,你若有时间……”
李仲飞心思电转,忙道:“在下正有此意,及早莫及晚,在下现在便进城。”
“有劳了,”紫英俏脸上掠过一抹腼腆,“总是麻烦你,大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可你陈大哥偏偏不在,大姐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举手之劳而已,大姐休要客气,反正在下正好想进城一趟。”李仲飞笑笑,加快了脚步,却听紫英低声道:“兄弟是去韩府吧?”
李仲飞愣了愣,皱眉道:“大姐听到我们的话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见官兵迟迟不去,还以为有别的事情。”紫英垂下头,极不自然地摆弄着衣角。
这副小女子姿态落入李仲飞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他深吸口气,沉声道:“大姐有话直说,没必要藏着掖着,反而显得生分。”
紫英本就是巾帼女侠,闻言直视李仲飞道:“既然兄弟把话挑开了,大姐也不瞻前顾后了。从空灵谷时,我便看出你一力主战,支持圣上北伐,但现在看来,朝廷之中已不是战和之争那么简单了。若有一日玉笏门再逢劫难,希望你能仗义执言,莫忘了与家父的师生情分。”
她叹口气,又垂首道:“不知何时开始,你和我们在一起又以‘在下’自称,我明白,你这是与我们疏远了,难道是因为心儿妹妹?还是你知道了上次在庐江城的真相?”
说到这里,她突然感到一丝异样,再抬头看时,哪里还有李仲飞的人影?顿时气得她俏脸通红,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