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退天明,旭日初升,一丝阴云笼罩在京城之上。
由于近来大事频发,赶去早朝的百官都绷紧了神经,生怕祸事降临到自己头上。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宫中除了更换大批侍卫之外,一切都平静如常。
随着一声“有本早奏,无事退朝”,百官悄悄松了口气,几乎小跑着离开皇宫,各回府上闭门不出。
不过,所有人心中都有预感,表面越是风平浪静,内中越是暗潮汹涌,不发则已,一发将不可收拾。
果然,五日之后的又一次大朝,侍御史成平首先发难,上章弹劾北宫内侍丰祥居心叵测,伙同起居舍人庞交、彭龟年等人唆使嘉王不亲嫡母,有悖伦常,并提出要嘉王入南宫朝见皇帝、皇后,以尽孝道。
次日,秘书少监周庆、集英殿修撰洪成安上折为彭龟年等人辩解,并请皇帝朝见重华宫,称嘉王将在重华宫门跪迎圣驾。
又隔一日,右正言付翼弹劾周庆、洪成安离间两宫关系,引经据典,直指嘉王朝见皇帝、皇后不能与皇帝朝拜重华宫相提并论。
再一日,彭龟年当堂申斥内侍省都知景子司、仁明殿管事庆森阻塞圣听,引起民怨。
如此往复,玉笏门人与李后党羽终日吵得不可开交,皇帝不胜其烦,干脆称病不朝,但两派奏章依旧像雪花一般,源源不断送进南宫,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只不过有心人不难发现,两派虽针锋相对,但参与者都是一些五、六品的小官,而那些真正能够左右朝局之人皆闭口不言,而且两派相争之事仅仅围绕一个“孝”字,谁也不会去碰触对方的底线,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日子在仿佛永无休止的扯皮中一天一天过去,李仲飞虽不进朝堂,但朝堂之中发生的事都没有逃过他的耳目。他深知两派早已水火不容,之所以积而不发,只为了等待一个契机,同时也在比拼着彼此的耐心。
终于有一天,鲁司祚失去了耐心,上奏为妙丹生请官。这一不寻常的举动立刻引起玉笏门的警觉,就当众门人找到赵汝愚,请他从中作梗之时,皇帝却绕过吏部,直接下旨任命妙丹生为太史局五官正,而妙丹生在赴任的当天便上奏称京畿大旱,请皇帝祭告天地,祈雨求福。
至此,百官总算明白了李党的险恶用心。
皇帝染恙无法成行,祭天重任自然落到嘉王身上,既然嘉王躲在重华宫死活不肯露面,那就找一个无法推辞的理由将其逼出来,一旦嘉王离开京城,自有大把的机会可以行刺。
赵汝愚连夜召集门人商议对策,李仲飞和张明浩也在受邀之列。
看着赵汝愚在房中急的不停转着圈子,张明浩提出京郊祭天之行,嘉王殿下能否托病不出?
赵汝愚摇头道:“祭天乃社稷大事,举国关注,李后定派人带太医前往重华宫。若被其查出故意推托,对嘉王殿下名声不利。”
李仲飞不解道:“生死攸关,谁还在乎名声?”
“小友有所不知,”赵汝愚叹道,“对于一个皇族,尤其对于一个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名声绝对大过生死。万民若知其心口不一,日后纵高登大宝,君威何在?君信可在?”
张明浩思前想后,无奈道:“看来只能多派高手随行了。”
“只能如此了。”赵汝愚看向众人,忽然道:“韩大人呢?他为何没来?”
众人相互看看,均摇头以示不知。赵汝愚负气道:“事到临头,想不到他竟做了缩头乌龟!”
话音甫落,门外有人接道:“大人此言差矣,韩某来迟,只为另有要事缠身。”
见是韩侂胄,赵汝愚自知失言,冷哼不语。李仲飞请进韩侂胄,问道:“韩大人所遇何事?竟比嘉王殿下性命还重?”
韩侂胄瞪了赵汝愚一眼,道:“信州急报,抚州兵已进驻金溪,隆兴军、南康军分两路横渡鄱阳湖,开始向安仁、都昌两地集结。”
众人大哗,李仲飞惊道:“赵晋动手了?”
韩侂胄沉声道:“我已设法知会池州、徽州、衢州严阵以待,不过调动大军必须经枢密院应允,我来此正是为了向赵大人求取兵符印信。”
李仲飞点头道:“赵晋手握重兵,此事果真万万耽误不得。”
赵汝愚却道:“赵晋虽擅自调动大军,但必会静候京城变动。只要京城不乱,他不敢轻言造反,眼下还无须紧张此人。”
“什么?”韩侂胄一听急了,“大人岂可仅凭一己推测便妄下结论?万一贻误战机,你当得起责任么?”
赵汝愚不理他,冲张明浩道:“祭天大典定于后日,请张大侠火速联络京城内外的江湖义士,力保嘉王殿下无虞。”
“自当义不容辞!事不宜迟,在下这便动身,联络好帮手再来府上集合。”张明浩正欲起身,赵汝愚又道:“李党既已下决心除掉嘉王殿下,重华宫高手不多,老夫希望张大侠能先将嘉王接来。”
“这点大人尽管放心,重华宫有宗大侠一人足矣。”张明浩说罢,转身离开了房间。
赵汝愚又开始安排祭天当日相关事宜,可谓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韩侂胄见自己始终被冷落一旁,急道:“大人当真不打算防备赵晋了?”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顾不得他。”赵汝愚话被打断,有些不悦。
“好!既然如此,下官告辞,希望大人将来不要后悔!”韩侂胄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李仲飞有些诧异赵汝愚对赵晋的轻视,略作沉吟,追出去道:“韩大人此去何往?”
“原来是小友啊,”韩侂胄忿忿道,“李党乃群狼,赵晋才是猛虎,韩某位卑言轻,但也无法坐视不理。我立刻出京南下,沿途联络各州府郡县,虽无朝廷兵符,也总能遇到几位明白事理的忠臣。”
思及上次青螺岛之行,李仲飞道:“大人何不再请一道太上皇的密诏?”
“不瞒小友,”韩侂胄叹道,“太上皇自打前日已口不能言,几近弥离了。”
李仲飞闻言大惊失色,前番张明浩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不由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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