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亚大陆,惮邦高原西南。
一缕淡金从灰蒙蒙的海面升起,将幽暗的大海照映出一丝黎明前的暖意,参差不齐的白色悬崖,从美丽的海岸延伸而出,再笔直垂入海中。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巍然伫立悬崖上的铁灰色高大城池,也慢慢浸染了一抹金色,只是城门正中那巨大的冰岚二字,却透射着一份冰冷肃杀。
城主府是冰岚城中规模最大的建筑,坚固的围墙内林木茂盛,屋宇重重,青砖灰瓦,点缀其中。从清晨的雾霭中远远望去,说不出的肃穆庄严。
清脆的鸡啼划破宁静,整夜沉寂的城主府也多了几分热闹,仆人们陆续起来,挑水做饭,洗涮打扫,各司其职,有说有笑的,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城主府西侧一间跨院,此时院门紧闭,寂静无声,仿佛外面的热闹都与此地无关。
一名看上去七八岁大的少年,阖上已经翻阅了大半夜的《波西米亚战争史》,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双眼,再起身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手脚,然后把书轻轻放回书架,慢慢走出房门。
清晨的空气格外新鲜,院子里飘散着广玉兰的清香,让少年神智一清,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少爷,您起来啦!”看见少年木然走出房门,早已在侧等候的婢女笑着起身问了声好,又手脚麻利地端来洗漱的热水。
“嗯!”少年讷讷点头。
“夫人今早又让厨房给少爷送了些鳕鱼莲子粥来,都给您热着呢,等会儿您可要多吃点啊!”
见到少年,婢女便叽叽喳喳个不停,俊俏的小脸红扑扑的。
“哦,好的!”少年却像没睡醒一般,没有半点机灵活泼劲儿。
“少爷,我们今天还要去花屋吗?”待少年洗漱过后,婢女端来早餐放在桌上,随口问道。
“今天不出去,就在府里练功,你要觉得闷,待会儿就去敏儿姐那边玩吧!”少年嘴里含着热乎乎的鳕鱼粥,没有表情地说。
“是吗?那太好了!”婢女双眼一亮,拍掌欢呼,接着小声嘟囔着,“省得又看到那个狐狸精!”
正在喝粥的少年突然白了她一眼。
看见少年的眼神,婢女马上又变得笑嘻嘻:“我呀!今天哪儿也不去,就陪着少爷练功好了,我觉得少爷的麻雀功是最厉害的!”
“呃——”少年差点将嘴里的粥给喷出来:“小迷糊!我警告你啊!以后别跟着桑伯他们胡说!”
“是是!少爷别生气了,小柔下次再也不敢了!”婢女说完露出一脸委屈模样,缩手缩脚躲到少年的身后。
“哼!装模作样!”少年撇了撇嘴,没有理睬婢女,六年来,对方这副装可怜的动作表情,他早就习以为常。
婢女本名小柔,是个孤儿,今年14岁,刚好和少年同岁,是六年前夫人从集市上买来的丫头,生得伶俐乖巧,讨人喜欢,不知为何,少年偏要叫她小迷糊。
“下次就把你送去厨房干活,看你还敢胡言乱语!”少年喝着香喷喷的粥,心中暗笑,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他并不知道,身后的小迷糊脸上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早已不见,此刻正望着自己的背影,流露出一种怜爱惋惜的复杂神色。
小迷糊其实一点也不迷糊。
少年名叫桑南,是冰岚城主桑白桦的小儿子,桑白桦三子一女,长子桑东20岁,隶属北方边军第2军团,次子桑北15岁,现在是一名预备队士兵,三子桑南14岁,女儿桑灵儿还在呀呀学语中。
在冰岚城,桑南算是不折不扣的名人。他从小便聪慧无比,记忆力尤为惊人。六岁那年,他的书艺老师,大学者古原就曾对桑白桦说过“此子天资惊人,过目成诵,触类旁通,善之必成大器!不善则成妖魔!”的定论。一时间,整个冰岚城都知道城主家出了个天资过人的神童。
可命运往往充满了戏剧性!8岁时,这神童少爷却无故得了一场怪病,从此以后便再也长不高了。要知道,桑族男子一向以身高体健,五官硬朗,气质彪悍著称,无论是桑白桦,还是桑东和桑北都生得身材魁梧,相貌出众,是卡夏贵族圈里出名的伟男家族。因此,对于一名14岁的桑族男孩来说,1.3米的身高无疑会使他成为了贵族圈里的笑话!
为了给桑南看病,桑白桦遍请名医,甚至连族长桑海源也亲自出面,把自己的好友莫亚名医赵良臣请到冰岚城,却一致对桑南的病情束手无策。
也许能够想象,当年还只有8岁大的桑南都经历过什么,坊间庸人的闲言闲语,府内仆人的淡漠轻视,族内小人的戏弄嘲讽……渐渐地,这名原本聪明乖巧的少年,性格开始变得古怪狠辣,时常做些疯狂之举,那些当面戏弄嘲讽他的人,不出几天,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断手断脚,甚至连冰霜城主的亲儿子也未能幸免。当然,发生了这种事,桑大城主一般都会采取比较“善意”的调节方式,而对方有错在先,也只能自认倒霉。
后来,冰岚城里所有的纨绔地痞都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桑家那个侏儒不但聪明绝顶,而且心狠手辣!千万别去招惹!
城主府后院主楼内,一位身材魁伟,龙眉凤目,身着蓝袍的中年人此刻正端坐在餐桌前。
餐桌上摆着熏蒸火腿、金丝肉包、瘦肉白粥,还有几个馒头,都是些家常早点,却是自己夫人亲手准备的,婚后20多年,他的口味一直没变,只爱吃夫人做的早点,不过今天却没什么胃口。
“白桦,有什么心事吗?”楼丹凤摒退了下人,望着满腹心事的丈夫,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小股流匪出现罢了!”桑白华随口答道,眼神中却透着微不可察的担忧。
“是什么流匪这么厉害啊?害得我们桑大城主连饭都吃不下了?”楼丹凤慢慢近身揶揄道。
身侧清香袭人,让桑白桦的神情稍缓,他知道自己的夫人素来多智,只好无奈一笑:“好啦,知道瞒不过你!是冰雪城云弟传来的消息,说是前些天有名商人在冰雪城外官道上被流匪打劫,便跑回城内报官求助,云弟听说对方人不多,便派出一支骑兵小队前去追剿,谁料整支小队竟一去不回!”
“哦?对方是什么人?能打败骑兵小队的流匪可不简单!”楼丹凤闻言有些意外。
“云弟现在也没弄清对方的底细!”桑白华面色略显阴沉:“不过这次去执行任务的是桑石小队!”
“桑石小队?去年族兵大比的那个?”楼丹凤秀目圆睁,内心显然有些震惊。
桑氏以武立族,四年一度的族兵大比是桑族沿袭已久的竞技传统,用来考较族内子弟,包括了弓、骑、御、搏、弈等诸多项目,深受族内子弟们的重视。桑石小队在去年比赛中堪称黑马,弓马娴熟、打法勇猛,作为队长的桑石更是难得的少年悍将,虽然最终遗憾败给了有“秀将”之称的桑澜,止步八强,但楼丹凤还是记住了那个面容刚毅,气质凶悍的少年。
“正是桑石内侄!桑石小队虽然只有二十人,成员却都是族内子弟,论战力可轻易击溃十倍于己的普通士兵,即便不敌,至少也能呼救求援,就这样不声不响消失了,怎能不叫人心生顾忌!”
“而且云弟他们在城外三十里处的雪松林内找到了桑石小队的尸首,整支小队,全身上下没有箭伤,全部都是一刀致命!真是可恶!”
桑白桦此时的神情有些冷冽,显然桑石小队被杀的消息让他有些愤懑。
“什么!只有刀伤?”
楼丹凤内心充满了震撼,被人在短兵相接中杀死,甚至不及求救,只能说明这伙流匪的实力远超桑石小队。
“这事从里到外透露着古怪,云弟的乖冰雪城有五千族兵和两万甲兵驻守,对方没有道理这样做,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玄虚?”
桑白桦对边军战力有着十足信心,在他看来,对方这种挑衅军团的行为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楼丹凤轻抚着戴在皓腕上的玉镯,蹙眉深思:“这可说不定,桑石小队不但没能逃脱,甚至死前也没能发出鸣镝求救,说明对方杀死他们仅用了数息时间,具备这样实力的,恐怕只有军队或者佣兵团才行!绝不可能是什么流匪!”
“你的意思是说?”桑白桦两眼微眯,望向自己的夫人。
“我觉得对方是军人!”楼丹凤面色如水,目光透着睿智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