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归宜的祖父徐铄,年轻时曾名动京华,因其表字“锦棠”,人称“锦棠先生”。
突听闻德王妃在一旁拍手笑道:“平日里,母亲总说她年纪大了,记不住事。难为您这么多年过去了,对锦棠先生的相貌还记得如此清晰。”
本是晚辈打趣长辈的话,大长公主不怒反而认真说:“哦呦,你们是不知道,锦棠先生当年自诩才貌皆风流,你若是记不住他的文章,他不会说什么,你若是说记不住他的相貌,他必然要郁闷好几日。”
“哈哈哈哈哈!!!”大长公主此话一出,德王妃也好,永嘉候夫人也好,等一众贵夫人们都笑成一片。
徐归宜也格格笑道:“祖母也跟我说过这事呢,说祖父年轻的时候,极爱重他的相貌。”
大长公主凑到徐归宜的耳边,目光充满了眷恋,回忆道:“你祖父年轻的时候,不知是多少女子的翘首以盼,千盼万盼,最后看着他娶了一个蜀地女子,性情十分泼辣,就是你祖母。光凌的小姐们,眼见着自己输给了一个偏远之地的女子,真是气煞多少人呐!不过,别看你祖母相貌平平,驭夫之术很有一套。锦棠先生那样一个恃才傲物的大才子,遇见了你祖母,也只有吃瘪的份。当年我们那些人,对你祖母,那是又恨又敬。”
年少时的峥嵘岁月,哪怕过了几十年,依旧荡漾在心底最深处,不能忘,不敢忘。
“原来是祖传的好样貌,太子妃这“江东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柔嘉长公主打趣道。
大长公主点点头,对着承恩公夫人薛氏,笑问:“承恩公夫人,你也说说,太子妃这样貌,除了这双眼睛,是不是像极了你那公爹?”
薛氏忙起身,眉眼带笑道:“大长公主说的是,太子妃是我们徐家长的最像父亲的孩子,父亲和母亲也一直很疼爱太子妃。”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摸了摸徐归宜的眉眼,柔柔笑道:“这双眼睛虽然不似锦棠先生,但是也好看。”不知怎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另一双相似的眼睛。
或许是年纪大了,大长公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双,和当年那人一模一样的眸子,透亮明媚,柔若似水。
许久,她低下头,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定是她老眼昏花了,那样一双悲悯世人的眸子,早在六年前就没了。
柔嘉长公主见状,担心大长公主又沉浸往事,便敏慧的换了个话题:“太子殿下少年心性,总也长不大,可有让我们的新媳妇受委屈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可以跟我们这些长辈说一说,我们一定站在太子妃这一边。”
徐归宜坐回自己位置,笑盈盈的问道:“小姑姑这话可算数?我可听母后说过,小姑姑最是心疼太子了,别到时候舍不得太子受委屈。”
柔嘉长公主大笑连连,指着徐归宜,嗔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们这新媳妇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以后啊,我们的太子殿下怕是要被太子妃吃的死死的了。”
“小姑姑这是被我说中了吗?”徐归宜俏皮笑道。
“哪里的话,小姑姑说话算数,以后一定和太子妃同一阵营,好了吧?”柔嘉长公主这话分明就是对着众人说的,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徐归宜也跟着一起大笑,心中却不免叹道,自古夫妻之间的争吵,婆家人都会无条件的向着夫君。尽管如此,他们却还要道貌岸然的说些要夫君爱护妻子的体面话,实在是可笑。
大长公主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精气神一直很好,目光自然也扫到了东宫的几位女眷。
“成良娣,听闻你这些时日一直在娘家侍疾,成老夫人的病情可稳定些了?”其实大长公主和成老夫人年岁相当,同住在光凌几十年,以前身体都健郎的时候,还是经常见面说话的。
陡然听到自己被点名,成鹤薇本来坐的好好的,连忙起身走到正厅中央,福身一礼,十分恭顺:“劳大长公主挂念,祖母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皇后娘娘遣了太医去诊脉,太子妃还送了很多名贵的药材,祖母一直想等病好之后,亲自登门道谢呢。”
据闻成老夫人这两年一直缠绵病榻,大家也都知道,成良娣这是在宽慰大长公主呢。
“年纪大了,身子骨也老的快。你祖母....以前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呀,因她一直病着,我已经有好些年没见到她了。唉......从前的那些老姐妹,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见几面......”怀伤其类,天性使然,庆言大长公主又开始悲伤起来。
“母亲,今日可是您的寿辰,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德王妃立马上前将大长公主揽在怀里,柔声劝道。
“是啊,姑母,今日可是高兴的日子,待会儿皇兄也要来给您祝寿的,快别伤怀了。”柔嘉长公主也出声劝道。
看到众人都来劝自己,大长公主任由德王妃替自己擦拭了泪珠,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聊点儿开心。”随即又让成良娣回去坐着,老人家总是心存慈悲,体谅着许多人。
或许为了淡化大长公主的愁绪,柔嘉长公主又把目光对着徐归宜,打趣道:“东宫之中,如今有一位太子妃,两位良娣,还有一位宝林,想来比之前热闹了不少。”
但其实她从来没去过嘉旭宫,也不知道嘉旭宫是什么模样,只觉得诺大的宫苑,仅仅住了太子一个人,一定十分孤单。
徐归宜看了看身后的卢至柔和安若素,笑着回话:“小姑姑说的是。”
她倒是记得,傅岚宸还住在冠华宫的时候,柔嘉长公主会时时去看望傅岚宸,增厚一下姑侄感情。
不过自从她自从嫁入南宫家之后,与长秋宫和东宫的关系,就没有以前亲密了。
亲人之间,其实也有取舍,徐归宜深以为然。
柔嘉长公主见徐归宜只是淡淡笑着,似乎并不生气,又道:“鹤薇和至柔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模样和性情一直都十分出挑,有她们和太子妃做伴,日子必然有趣。”
这话说出来,东宫的四位女眷,除了徐归宜神色不改,其他三位皆面露尴尬之色。
成鹤薇和卢至柔是知根知底的好媳妇,言外之意又将徐归宜和安若素置于何地?
“好了,你别说太子妃了,你这胎可还怀的顺利?”庆言大长公主顿时打断了柔嘉长公主的话头,众人的目光,便似有若无的落在柔嘉长公主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上。
这时,一直安静坐着听别人说话的宁都郡王妃,终于开口接话,轻缓道:“长公主这是第四胎了,太医每隔两日来一趟公主府把脉,说是胎像平稳,只要每日按时服用安胎药即可。”
“是啊,我之前怀凤池的时候,害喜的厉害。不过这一次这个,我感觉好多了,想来以后定是个乖巧听话的。”柔嘉长公主目光柔和,浑身上下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庆言大长公主点了点,脸色却不那么喜悦:“那便好。只是你这几年里连着生育,生完一个才养好身体,又继续生。女子生育本来就对身体有着极大的亏损,你幼年身子也不好,原也时常请太医的。子嗣固然重要,但是身体也同样重要。”
在坐的可都是人精儿,谁不明白大长公主这是在心疼侄女呢。
徐归宜顺着喝茶的功夫儿,瞥了一眼宁都郡王妃,那削尖的脸庞....乍白乍白的,看来这南宫家的媳妇也不好做啊。
柔嘉长公主本来兴致颇高,但是得了大长公主的教导,脸色暗淡下去不少。
在座的夫人们,心中也不免感叹,皇家的公主尚且如此为子嗣尽心尽力,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指不定为了子嗣,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呢。
“大长公主这是心疼侄女儿呢。好在长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两个人又喜欢孩子,生的孩子都乖巧伶俐,聪慧可人。不像我们生了一个,两个的,还整天惹得我们心烦,真想当作没生过。”永嘉侯夫人打圆场第一人。
徐归宜得了永嘉侯夫人递过来的眼色,赶紧跟上:“说到这里,小姑姑家的几个弟弟妹妹,我们还没有见过呢,等哪天有机会了,一定好好见见。”
或许是看在徐归宜这个新媳妇的面子上,大长公主的脸色终于缓和了:“阿襄,哪日也带孩子来见见我这个老人家。”
柔嘉长公主眼眶湿润的说道:“姑母,阿襄记住了。”
谈笑间,永嘉侯夫人又将话题转了个方向。
于是,徐归宜继续端坐着,开始听大长公主回忆起太子殿下小时候的趣事。
约莫一刻钟之后,前厅萧祺又派人来报,说陛下和皇后的车驾就快要到了,请各位殿下和夫人们挪步前往大门,准备迎接圣驾。
大长公主站定之后便来牵徐归宜的手,一起前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跟众人打趣:“皇后今年到时来的挺早,莫不是怕我们欺负新媳妇了,哈哈哈哈!”
徐归宜左手被大长公主牵着,右手紧捏着罗帕,双颊微红,更显容色娇艳,听完也不反驳,只轻轻笑道:“今日姑祖母寿诞,归宜尽由大家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