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靖云走出皇帝大帐的时候,就看到成三爷等在不远处。
成三爷见到他,急忙问道:“四弟,陛下可有问罪?”
成靖云却答非所问:“太子殿下如何了?”
这个问题,很明显的让成三爷的声音变小了:“太医都在那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不过,开始我们几个抬着太子回来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眼,不是伤及要害,但也.....不好说。”
一向志得意满的成国公,终于耷下了眉,掂了掂腰间的宝剑,十分沮丧。
成三爷皱眉道:“四弟,不是三哥说你,今日实在过于凶险了。而且,你也想一想阿薇,如果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太子良娣,下半辈子怎么过?”
如果今日傅岚宸没受伤,成靖云定会反驳一句:“太子殿下自己都朝不保夕,怎么顾得上一个良娣?”
可是成傅岚宸现下就躺在那里,还是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的,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当初阿薇嫁给太子,我是不同意的,若非皇后从中作梗.....”
成三爷连忙制止他:“四弟,慎言!”
太子的营帐之外,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都被太医给挡了回去,最后只留下徐归宜一个人。
“微臣,参见太子妃。”一个清亮的声音,惊醒了被冻傻的徐归宜。
“恭敏侯?”徐归宜寻声回望,稀薄的月色下,站着的正是南宫明尘。
这样的冰雪天气,他依然笑的如沐春风:“听闻太子殿下的伤势已经稳定,微臣前来探望。”
徐归宜的面部表情已经僵硬住了,勉强挤出了一丝淡笑:“有劳挂念。”
南宫明尘笑着点了点头,上前走到了几步:“天寒地冻,太子妃,请早些回去休息。”
徐归宜肯走的话,怎会还留在此处:“我等太医换完药,我就回去。”
南宫明尘无奈的摇摇头:“太子妃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执拗,一样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一下,徐归宜无言,南宫明尘也静默。
定了片刻,南宫明尘开口:“一起进去探望太子么?你自小身体便虚弱,冷风再吹下去,你是撑不住的。到时候你们夫妻二人,一伤一病,倒也般配!”
徐归宜小心翼翼道:“我怕......进去碍事......”
南宫明尘斜睨了她一眼,便拉着她一起往营帐走去,却在进入营帐的同时间,悄然的放开了她的手。
旁人只看到恭敏侯和太子妃一前一后,来探望太子。
太医们刚给傅岚宸换好伤药,见到徐归宜和南宫明尘进来,急忙行礼。
“江太医,我们来看太子殿下。”南宫明尘跟一位年长的老医者,打了个招呼。
徐归宜也随意的点了点头,便去看傅岚宸。
旁边的太医看见太子妃的脸上实在没有血色,双目已经空洞,于是上前来安慰道:“太子妃,请不必太担心。殿下中箭的地方,未及要害....”
徐归宜急忙道:“可是流了很多血。”也没有事吗?
江太医也叹道:“那一箭来势汹汹,太子殿下伤的确实重。但眼下血已经止住,刚刚老臣已经为殿下服了汤药,只要撑过今晚,伤势基本就稳住了。”
徐归宜去看傅岚宸,他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和雪一样发白。
她在担心傅岚宸,南宫明尘却在担心她。
“江太医,也给太子妃看一看吧,她今日在这帐外等了许久,莫要染了风寒。”
徐归宜刚说了一句:“我不碍事。”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吓得江太医赶紧吩咐左右:“快去给太子妃,端一碗御寒的姜汤来。”
徐归宜还想说些什么,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实在说不出话来。
很快姜汤就端来了,后面跟着的是袭月和青玉。
“我不喝。”徐归宜从小到大就不喜欢生姜这个东西,一点味道也闻不了。
江太医和一众太医岂肯放过,忙道:“太子妃喝了吧,这是老姜所制成的御寒汤,最为有效。”
一听老姜,徐归宜的眉毛全都拧巴在一起了,求助似的看向袭月。
袭月亲自端过姜汤:“太子妃,喝了吧。”
徐归宜双目剧增,坚决不喝。
太医们还在说什么良药苦口的话,南宫明尘也皱了眉头,青玉已经上前将徐归宜按住,袭月端碗上前。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妃被自己两个婢女,按着头灌下了一碗姜汤。
徐归宜:“......”
但是姜汤还是灌迟了,第二天徐归宜就发了高热,全身发烫,根本下不来床。
正应了南宫明尘的那句话:他们夫妻二人,一伤一病,倒也般配!
不过因为这两件事,冬狩是彻底停了,皇帝又下令从光凌调了很多的太医和军队过来。
徐归宜能下床之后,去看傅岚宸,却遇到了皇帝陛下。
“臣媳,参见父皇。”
皇帝看起来十分疲倦,精气神很不好,见到徐归宜后,温和道:“太子妃的风寒,好些了吗?”
徐归宜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平缓道:“好多了,多谢父皇关心。”又看了还在熟睡的傅岚宸,“父皇来看殿下,他醒来后一定会很高兴。”
皇帝突觉心里有块地方被翻动了:“是吗?太子见到朕,会高兴吗?”
他们这对父子,有多久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说过一句温情话了。
“朕有很多兄弟,年少时总也见不到先帝一面。后来朕有了自己的儿子,自认对他们几个都用心教导,可是太子......”总与自己背道而驰。
皇帝的喃喃自语,徐归宜无谓去为傅岚宸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听着。
皇帝说累了,便自己回去了,然后一直在外等候的江太医才进来。
江太医一看到徐归宜,行礼后,就要给徐归宜把脉,又问袭月徐归宜有没有按时喝药。
“太子殿下,要何时才会醒来?”徐归宜问江太医。
江太医笑道:“昨日和今日都醒过一回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又睡过去了。”
“有劳江太医和诸位太医了。”徐归宜起身给江太医行了一个大礼。
“为人臣子的本分,担不起太子妃大礼。”江太医是个极和善的老者。
三日后,圣驾回京,一行人走了几个时辰后,终于离开了九龙山。
徐归宜往回看,那被白雪覆盖的大山,回想起这半个月来发生的诸多事情,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畏惧之意。
近几年,皇帝怕是也不会再来九龙山了。
回到东宫之后,徐归宜要日日接待很多来探望太子的人,还要去照顾傅岚宸的衣食起居。
这一日南宫明尘再次来到东宫,名为探望太子。
可是徐归宜觉得,以南宫家和东宫的关系,南宫明尘来的次数过于频繁。
徐归宜屏退左右:“小侯爷有什么话,直说吧。”
南宫明尘身穿着暗紫穿枝莲片金锦鹤氅,一条暗深红色仙花纹宽腰带系在腰间,一头飘逸的头发,一双清澈的眼神,当真是美如冠玉。
初次见他,徐归宜觉得他眉眼几分神似南宫贵妃,今日细细一看,他若是女子,容貌应当比南宫贵妃更胜一筹。
“九龙山的刺客,找到了一批,虽然现在都死了,但在死之前,还是问到了一些消息。”这是他跟着齐王,连续三日去大理寺,才得到的消息,应该是机密中的机密了。
徐归宜听到有刺客的信息,果然心情澎湃,因为她有太多的疑问了。
可是,南宫家的人,不得不防啊.....
继而一瞬,她疑惑道:“这件事,大理寺给的结论不是已经出来了吗?说是百越部族的余孽。”
南宫明尘在人前总是笑意迎人,可是在徐归宜的面前,也会沉下一张脸:“百越余孽盘踞在南疆,千里奔袭到北方的九龙山,刺杀陛下,不说值不值当吧,单就说南疆人受得了这北方的冰天雪地么?”
事实上,皇帝陛下欲往南疆用兵之心日久,这一回刚好需要一个替罪羊罢了。
徐归宜平静道:“所以,小侯爷想说什么?”
南宫明尘并不想花时间绕弯子:“那批刺客,是裴氏的旧部。六年前,飞鸿将军战死,五万亲卫军殉国,彻蓝城墙下,白骨累累。可是陛下非但没有给他们追抚,反而认定他们贪功冒进,全军战死,也不过是以身恕罪。所以他们心有不甘,便叛出朝廷,这些年来专与朝廷作对。”
徐归宜咬住下嘴唇,死命的捏住自己的手腕,镇定道:“小侯爷不是说,五万亲卫军全部殉国了吗?那些刺客从何处而来?”
南宫明尘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当年,飞鸿将军身任北境五城兵马司,总领北境军权,除了彻蓝城之外,自然还有别的亲信部下。太子妃应当记得,今年成国公府的成三爷成靖渊,几个月前在忻州被革职查办。”
徐归宜坦然:“记得,成三爷被革职之后,忻州参将的位置,至今都缺着。”
南宫明尘目光如烁:“那你可知道,成靖渊之前,忻州参将的位置是谁?”
她知道。徐归宜内心说。
可她不能:“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南宫明尘一句一句:“温-羡-青,护龙司总指挥使,都虞侯温离庭的亲弟弟。六年前,彻蓝城一战,他率领两万忻州军前去驰援,却遭遇了伏击,一队人马翻下了大别山,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