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诗会这一日,徐归宜早早的起身,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和成鹤薇一起出了宫门。本来徐归宜还叫了卢至柔和安若素,但是前者说嗓子不舒服,后者身子不便,二人只好共乘一辆马车前往信都郡主府。
信都郡主傅喻瑾,信王独女,当今皇帝的亲侄女。信王早年病逝,皇帝便让信都郡主继承其父的封地和王府,食邑十万户,尊荣与一品的郡王爵位一般无二。
马车上,徐归宜啧啧感叹:“听说信都郡主比太子殿下还年长几岁,却至今没有婚配,也是罕见。”
成鹤薇格格笑道:“太子妃姐姐,如果我也是个食邑十万户的郡主,有封地,有王府,我也不会着急嫁人的。”
徐归宜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哈哈哈哈,阿薇说的好。”
二人又聊到郡主府邸的假山园子,别致可观。因为信都郡主爱好文雅,府内亭台楼阁很多是效仿南方园林的样式修建。
“郡主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妙人!”徐归宜羡慕道,身为郡主得享郡王俸禄,又不用被逼着远嫁和亲,实在是富贵舒适啊!
成鹤薇却神秘的笑了笑:“太子妃姐姐,不止郡主是个妙人,今日你还能见到另一位妙人哦!”
看着成鹤薇的表情,徐归宜很是期待:“是吗?那我可拭目以待了。”
果然,下车之后,便看到郡主府中门大开,信都郡主带着仆人和门客已经等候多时。
几个人互相行完礼,徐归宜一边挽着郡主的手,一边进了府。
信都郡主的相貌平平,但是身着白玉锦袍,凌云高髻,灵眉俊眼,高贵素雅,给人的感觉十分舒适。
寒暄了几句后,徐归宜才看到信都郡主身旁还有一位女子,经郡主介绍,才知道是曹太傅的嫡孙女曹梓茵,也是赵王妃的亲妹妹。
徐归宜轻飘飘的看向成鹤薇,得了她眼睛里的肯定,便知道,这就是她方才说的那位妙人了。
只见她款款行礼:“臣女曹梓茵,见过太子妃娘娘。”
徐归宜等她行完礼,才盈盈一笑:“曹小姐快免礼。”
信都郡主骄傲的介绍道:“太子妃,阿茵可是咱们光凌第一才女,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难怪在来的马车上,成鹤薇就跟自己说,信都郡主十分喜欢这位曹小姐。
徐归宜听罢微微一笑,何须待会儿,她远在江东也曾听说过,曹家七小姐的才名。
“郡主实在客气,本宫在江东之时,便听过曹七小姐的才名了。今日一见,的确不俗。”
曹梓茵的面容与赵王妃长的相像,皆是敦实的鹅蛋脸,一双新月眉纤细柔和,眉下是春波荡漾的桃花眼,堆云砌黑的青丝又密又浓,细细看去这人便是曲眉丰颊,皓齿青蛾。
她穿着一袭湘妃色一字针酞菁染料软缎和浅子成合直袖烟色素罗裲裆,穿了一件月牙白撒针绣拔染印花华裙,下衣微微摆动竟是一件珊瑚编席绣对鸟对兽双面锦丝缎裙,身上是淡子填锦偏诸披肩,一头秀发绾成了长乐髻,耳上是填丝信宜玉耳环,云鬓别致更点缀着金菱点珠桃花簪,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串红珊瑚手链,腰间系着粉黄花卉纹样绣丝绦,轻挂着绣白鹤展翅的荷包,一双色乳烟缎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牙靴。
淡淡妩媚,缕缕幽香,好一朵春波浩渺里的玉芙蓉。
信都郡主在前院招待客人,徐归宜就和成鹤薇在后院观赏风景。
徐归宜的手上拿着一把金色娟绣彩绘狮子狗骨柄团扇,素手一抬,拨了拨团扇,用扇面微微隔住外人,跟成鹤薇咬耳朵:“我看了一圈光凌的贵女们,果然最出众的还是这位曹七小姐,的的确确是个温雅有风韵的妙人儿,难怪这么多年,与你在光凌齐名。”
成鹤薇似乎并不稀罕这个什么齐名,打断道:“太子妃,我可是个注重内涵的人,谁要个废材美人的称号了。”
徐归宜颅内一荡,顿觉被内涵到了,倒吸一口气,闷声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内涵我?”
成鹤薇神色一震,忙摆手道:“太子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恨自己不成器。”
徐归宜眼睛一眯,不依不饶:“是吗?”
成鹤薇用扇面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太子妃,如果我得了您这张脸,我才真愿意做个废材美人。”
徐归宜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不信。
众人游园的时候,见到几株紫玉兰新开,十分雅致,不由心生欢喜。
三月气温回升,紫玉兰花开呈淡紫,玉兰花闲庭花影,辛夷佳期,春光正好。
《长物志》云:“玉兰,宜种厅事前。对列数株,花时如玉圃琼林,最称绝胜。别有一种紫者,名木笔,不堪与玉兰作婢,古人称辛夷。”
徐归宜看着枝头的紫玉兰灿然绽放,轻叹道:“色泽艳丽如荷花,望之若云蒸霞蔚。只可惜至柔今日不曾来,她本是最喜欢紫玉兰的。”
成鹤薇侧着个脑袋,严肃问道:“太子妃,妾身喜欢西府海棠,日后您见到海棠花,也会想起妾身吗?”
徐归宜回头看她那认真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你同至柔,在我这里争些什么?要争也是去太子殿下跟前争。”
成鹤薇瘪嘴道:“太子殿下可不会在意我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徐归宜斜了她一眼,摇头微笑。
傅岚宸到后院的时候,看到徐归宜和成鹤薇有说有笑的,两个美丽的女子,看上去十分亲密。
听到院中有人请太子殿下安,徐归宜和成鹤薇这才惊觉傅岚宸的到来。
紫玉兰树下的太子殿下,一身湖水蓝对襟宽袖皂袍,金凌冠,玉帛带,龙纹珮,凤羽玦,摇曳翩然,神姿高仞。
众位贵女们畏惧太子威仪,都纷纷避开来,唯有曹梓茵特意上前,同傅岚宸聊了许久。徐归宜和成鹤薇就在不远处等他们聊完。
成鹤薇贴着徐归宜,用着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话:“当初大家都以为,曹梓茵能做太子妃,却没想到扑了空。”
徐归宜心内一晃,复又平静,小声道:“为什么会扑空?她祖父可是曹太傅。”
这样说来,这个前太子妃的候选人,和自己这个现任太子妃确实境遇相同,都有个做太傅的祖父。
成鹤薇小咳了一声:“自然是陛下要防着外戚呗。”
徐归宜轻叹道:“原来如此!”
真是时也,命也。
诗会马上就开始了,徐归宜转了一圈,兴致缺缺,便回到了凉亭坐着。一进去却发现太子殿下,已经在喝茶打发时间了,看来他也很不喜欢这样的场景。
徐归宜行完礼,刚坐到一边,成鹤薇也进来了。她见到傅岚宸,很明显也愣了一下,讪讪笑道:“殿下和曹七小姐叙完话了?”
傅岚宸斜睨了她一眼,白玉骨柄扇面一开:“你们今日怎么有闲情来这地方,不觉得吵闹吗?”
说起这件事,成鹤薇就觉得郁闷:“东宫收到郡主的诗会请柬,本是卢妹妹想来,所以我们才应邀的,结果今日一早,她突然说嗓子不舒服,出不了门,只有妾身和太子妃硬着头皮来了。”
徐归宜在一旁点了点头,傅岚宸倒也不再细究。
成鹤薇坐到徐归宜身旁,看着院子里的盛况,目光落在曹梓茵的方向,由衷的赞道:“曹七小姐真是才貌双全啊,不愧是曹太傅嫡亲的孙女儿,徽容雅致,清丽脱俗。”
徐归宜为了避免要自己接话,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刚放到嘴边。
傅岚宸那清如朗月的声音响起:“的确是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人品家世也好,永嘉侯府有意替阿煜向曹府求娶,你们觉得如何?”
“咳咳咳!!!”徐归宜一个猝不及防,那滚烫的茶水就咳了出来。
“太子妃,小心!”成鹤薇连忙过来,接过徐归宜手上的茶盏,又替她擦拭好嘴角的茶渍,真是体贴。
半响过后,傅岚宸没好气道:“太子妃,觉得不合适?”
嗯....这个怎么说呢?徐归宜看向成鹤薇,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徐归宜的双手互相摩擦了许久,小心问道:“这门亲事,永嘉侯府可曾问过,世子的意愿?”
傅岚宸略沉吟:“你是说阿煜不愿意?”
徐归宜倒抽了一口气,细细说来:“去年冬狩之时,我见世子经常同忠武将军家的小姐在一处狩猎,他们应当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吧?”
成鹤薇惊讶道:“太子妃的意思是,世子中意曲家大小姐?”
徐归宜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只是仍然看着傅岚宸的神情,似乎不太轻松的样子。
三个人约莫都明白了个中玄妙。
成鹤薇颇为可惜的说道:“忠武将军只是个从三品武职,曲家在朝堂的根基也浅薄,自然比不得曹家的钟鸣鼎食之家。世子这桩心愿要达成,怕是难。”
成鹤薇本来只是一句戏言,谁知傅岚宸听了这话,脸色沉的跟什么似的,吓得成鹤薇立马噤声,凉亭内的气氛瞬间降至最低。
“太子殿下,今日既然来了,就留下一副墨宝再走吧。”还好有信都郡主突然走来,强行拉走了傅岚宸,才使得徐归宜和成鹤薇同时松了一口气。
有个姓梅的才子,用颜体临摹了一幅柳太杭的《白舟泛月》,傅岚宸随意扫了一眼,摇摇头,然后去旁边空着的书案上提笔也临摹了一幅《白舟泛月》,他落笔极快,笔锋凌厉,气势雄伟,如江海之水奔腾不绝,不过片刻,几十个字便跃然纸上,金刚玉碎,纵横奇绝。
都说当朝太子桀骜不驯,玩世不恭,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傅岚宸的书法精绝,今日亲见,皆叹此乃书法中的极品!
然而傅岚宸站在人群中,听到众人赞叹,漫不经心的笑着。他想起这些年来,他身为当朝太子,收到的谩骂声比夸赞声多得多。
世人骂他离经叛道,悖逆伦常,他听的多了,自己都信了。所以,偶尔听到一些夸赞,只觉得可笑。
他与皇帝之间,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永无止休的争吵,冷战,闹脾气。父子失和,连带着皇后也夹在皇帝和太子之间为难,而自己只是一味逃避,从来不管后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