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雨跟着母亲回到家里，家中早已鸡飞狗跳、箱翻柜倒，上午热情无比的迎亲队伍化身成为强盗，众人忙忙碌碌在他家里搬东西，就差灶上的锅没给撬起来了。
黄金发慢慢踱到小雨母亲面前，阴笑道：“为了娶你女儿，我给你们足足送了一万贯钱买嫁妆，现在你女儿跟野汉子跑了，那一万贯钱你总得还我吧？”
米夫人哀求道：“黄员外，等小雨父亲回来了，我们一定还。现在，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黄金发勃然变色道：“等他回来？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万一他死在外面了，难不成我还要等他一辈子？”
“黄员外，请你别这么说话，出门在外图的就是个吉利。”米夫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黄金发冷笑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诈婚骗我的钱财，害我丢人现眼，这些账我还没算呢。你今天要是不把聘礼还给我，我就拿你儿子做抵押。”
小雨缩到母亲身后，母亲流着泪哀求道：“钱一定还。黄员外，你就行行好，给我宽限几天吧？”
黄金发眯着眼思虑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开口道：“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一万贯钱，每个月一千贯利息，限你三个月之内连本带利给我还清，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小雨差点跳了起来，母亲惊惧地哀求，“黄员外，你再宽限宽限吧。匆促之间，我上哪弄这么多钱啊？”
黄金发贪婪地盯着小雨像蓝宝石一样流光溢彩的大眼睛咽了咽口水，他笑得相当奸诈，“我不是开玩笑，弄不到钱，你这个儿子就得抵债。”小雨觉得黄金发的目光就像饿狼捕猎一样可怖，那目光让他害怕，他不由自主想往母亲身上靠，然而理智告诉他，他是一个男子汉了，他不能依赖母亲，母亲现在也很脆弱，也需要他的保护。小雨真的很想为母亲排忧解难，可又感觉是那么的无能为力，于是他只能告诫自己不要成为母亲的负担。
黄金发带着人走后，母亲抽泣着默默收拾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小雨跟在母亲身后帮忙，他气呼呼地说：“娘，你为什么那么好欺负？我们凭什么还他钱？姐姐是被强盗劫走的，她又不是逃婚。哼，他不讲理，咱们去衙门找县令大人论理。”
“小雨，你根本就不懂人心险恶。‘十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去告官，官府就是吸血鬼，衙门能把你整得家破人亡。”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揉了揉小雨的头，“咱们是外来户，你父亲又不是汉人，米家本来就低人一等，哪里斗得过这样的地头蛇。只好想办法还他的钱了，大不了，我把这房子卖了。等明年开春你父亲回来了，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小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小雨想起什么来，他疑惑地问：“娘，你真收了黄家那么多钱吗？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
母亲苦笑着点头，“那些钱，都被官府搜刮走了！”她连连叹着气，“唉，如果不是官府抓壮丁，我何至于要急着把你姐姐嫁出去。”
“抓壮丁？这事怎么又扯到抓壮丁上去了？咱家哪里有壮丁啊？”小雨更加莫名其妙了。
“你啊，”母亲爱怜地拉起他的手，“你就是官府要抓的壮丁。你这么小，真要出去服苦役，那一定是有去无回，为了救你，我只好拿钱消灾。可是官府胃口太大，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怎么也填不满，没奈何，我只好答应黄金发把你姐姐嫁给他。虽然早就知道黄金发不是个好东西，虽然知道你姐姐嫁进他家就是跳进火海，可是你父亲出了远门，家里没钱，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愿意出钱买你姐姐，别说是黄金发，就是比黄金发更可恶的人，只要不是阎王，我都不会拒绝了。”
小雨抱着母亲，好像这样就能给她力量一样。他仰起头埋怨，“娘，你好糊涂啊。官府抓壮丁，让他们来抓我就是了，不就是服苦役吗？这有什么可怕的？你为什么要把姐姐牺牲了？如今白白给了官府那么多钱，咱们还要卖房子还债，姐姐也只能天涯海角的到处逃，以后再见面就难了。”
母亲摇了摇头，“小雨，你根本就不知道服苦役的可怕，以前皇上造海船东征高丽，成千上万造船的工匠没日没夜站在水里工作，他们身上的肌肉都被水泡烂了，许多人腰部以下都生了蛆，大半工匠都被折磨至死，官府甚至都不给他们收尸，死了的人就直接留在水里喂鱼了，咱们村里的王小三和王小四兄弟就是这样死去的。那一年，长江两岸许多地方都打捞到了肚子里还残留着死人肌骨的鱼，害得大家很长时间都不敢吃鱼。”
母亲吃力地扶起一个倒了的大柜子，小雨也赶紧过去扶，母子俩合力把那个大柜子抬着立了起来，慢慢推着它回到原位靠墙站好。母亲喘了两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痛心地说：“为了逃避官府抓丁，你父亲都以经商为幌子躲到西域去了。没想到官府抓丁的年龄限制越来越不像话，连你这样小的少年都要去服役，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父亲把你也带去西域的。连你父亲都不敢去服的苦役，我怎么能让你去受苦？”
小雨听得担心起来，“你说明年开春父亲就会回来，他回来要是被官府抓了壮丁怎么办？”
母亲茫然摇头，半晌才道：“官府总不能一直抓丁吧？等这阵风声过去了，你父亲也就安全了。”她叹着气，“如果你父亲没有娶我，他就不会在这里落户，作为胡人，他根本就不用为服苦役东躲西藏了。”
小雨的父亲米元亮是从西域米国来的胡商，娶了小雨的母亲这位汉家女子后，他就在中国落了户。因为大隋律令规定：西域胡人如果跟汉人通婚，他就必须放弃他的故国在中国落户做一个中国人，从此再也没有资格返回故国。小雨的父亲就是因为娶了小雨的母亲才在江南这个宁静平和的桃花村定居下来的。
小雨听着母亲的假设，他有点哭笑不得，“娘，你怎么又糊涂了？如果父亲没有娶你，这个世上也就不会有我和姐姐了。”
“是我连累了你父亲，如今又害了你。”母亲还在自责。
小雨安慰道：“娘，你只知道中国在抓壮丁，焉知西域米国就没有抓壮丁或者别的什么祸事呢？”
“这就是命啊。”母亲大概是累着了，她拿起汗巾擦了擦汗，坐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小雪现在怎么样了。”
“娘，你别担心了，姐姐不会有事的，抢走她的那个飞盗就是尉迟大哥。”小雨轻松地说。
母亲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有点怀疑是他，可是不敢肯定。”
“我去过铁匠铺，看见尉迟大哥在打钢鞭，”小雨笑道：“那天出手的两个飞盗用的钢鞭，跟尉迟大哥打的一模一样。”
母亲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是他，小雪倒是安全了。”母亲低头沉吟道：“尉迟敬德一身本事，突然从西北跑到这里来开铁匠铺，只怕也是逃避官府征兵的。”
小雨疑惑起来，“不会吧？尉迟大哥本事那么好，上阵打仗何愁不做将军啊，他干嘛也要逃呢？”
母亲叹了口气，“皇上东征高丽根本就没有成功过，偏偏他还不肯死心，一而再再而三的调兵打高丽，国家已经不知葬送了多少士兵在辽东战场上了，千千万万的家庭因此破碎，数不胜数的人有去无回，还有谁愿意去卖命啊。”
“皇上为什么要东征高丽呢？”小雨又想不通了，“既然打不赢，咱们不打还不行吗？”
母亲摇头道：“东征高丽是国家大事，咱们小老百姓哪里能懂啊。”母亲站了起来，“天都快黑了，小雨，忙了半天，你肚子饿了吧？”
小雨笑着点头，母亲柔声道：“小雨，跟我去厨房吧，现在你姐姐走了，只好委屈你帮我生火做饭了。”
小雨笑道：“娘，那有什么委屈的啊，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
母亲摇摇头，说：“你是男孩子，厨房里的事当然不是该你做的，现在家里没人，只好拉着你做了。咱们娘儿两个一起说说话，也热闹点儿。”小雨乖巧地点着头，母亲又叮咛道：“明儿你去铁匠铺打探打探，看看尉迟敬德还在不在铺子里。”
小雨不假思索道：“一定不在那里了，今天的飞盗就是他，哪有作了案还乖乖留在家里等衙门里的人去抓的啊。”<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