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寒垂头丧气漫无目的地在旷野上飘荡着，他已经这样乱跑了一夜了。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向哪儿。从前的他很少在红尘逗留，可是这一次，他却被迫留了下来，因为他不敢回归隐藏在桃花山里的东君洞府，他害怕那种巨大的时空差异，他怕自己稍一不慎就会遗恨千年。

　　小雨应该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都是他故意造成的吧？当时梅傲寒不是没有察觉米老夫人和尉迟宝怀进门，可他不想隐瞒。他完全可以用障眼法躲藏起来的。但他故意让米老夫人和尉迟宝怀抓了个现行。他想逼小雨跟他的家人摊牌，如果小雨一直藏着掖着，他就永远只能做贼。偷偷摸摸一天两天倒也罢了，可是偷偷摸摸一年两年甚至更久？他实在无法接受。

　　梅傲寒不知道自己逼迫小雨的行为究竟是对是错。小雨确实是跟家人摊牌了，可是问题不但没有解决，事情反倒变得更棘手了。

　　小雨家里所有的人都反对他们，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是小雨自己好像顶不住压力而动摇，这却不在他的预期之中。

　　小雨那么信誓旦旦的，他怎么还会动摇呢？如果小雨真的反悔了他该怎么办？瞎子一旦见过光明，他就再也没有可能愿意闭上眼睛摸索世界了。梅傲寒觉得自己就像那突然见了光明的瞎子，他已经尝到了爱情的甜美，他不敢想像也不愿意孤零零一个人回到桃花山里天天看花开花落云起云飞，他做不到。

　　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飘了过来，“怎么，被你的小情人驱逐出来了？”

　　梅傲寒身边多了一个人，当然那不会是一个凡人，梅傲寒虽然只是无意识的飞翔，但是凡人绝对没有可能跟上他的速度。

　　胡乱逛着的梅傲寒本就愁眉不展，闻听此言，他的眉毛一下子就皱成两座小山了。

　　梅傲寒停了下来，扭头看向身边的那个人，那是他一向敬而远之的人类命运之神——大司命。

　　梅傲寒恼火地问：“你不是很忙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找我闲聊？莫非你一直躲着在看我们的热闹？”

　　大司命也跟着梅傲寒停了下来，他的眉毛又黑又浓，像两支利剑斜飞入鬓，一双虎目不怒自威。“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故意看你们的热闹。”

　　大司命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不怒自威的气质一下子就飞到爪哇国去了。“傲寒，怎么说我也算你的老朋友了吧？你遇上麻烦了，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啊。”

　　大司命说没有故意看他们的热闹，那不就是无意间看了他们的热闹了？梅傲寒哼了一声，鬼才相信他是无意呢。

　　大司命悠悠叹惜道：“傲寒，仙家太过清静，你耐不住寂寞偶尔跟一个凡人玩玩倒也没什么，可为了一个凡人发展到贪恋红尘滞留人间误了自己的修行，那就不太好了。”

　　“我的事情，你就别太操心了。”梅傲寒神情冷淡，话音未落，他的身子已瞬间往前飘了三丈，显然他很不想搭理大司命。

　　“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大司命赶紧又追了上去，他如影随形跟着梅傲寒一边飞翔一边叹气，“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不过，看你那么在乎米小雨。有件事，跟他有关，如果我现在不讲，我怕日后你会怪罪于我，甚至又去司命殿找我麻烦。说实话，我真的很想不通，一个凡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那样付出吗？”

　　有件事跟小雨有关？梅傲寒一愣，立即转过头来，关心地问：“什么事情？”

　　“你看你，一牵涉到你那小情人就这么热心得不得了。”大司命悠悠叹气道：“太执着了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梅傲寒面沉如水盯着对方一言不发，神情相当不耐烦。

　　大司命识相道：“服了你了。嗯，你在尉迟敬德府上见过米小雨的母亲吧？”

　　梅傲寒点了点头，大司命续道：“据我所知，她的阳寿就快没了。”

　　梅傲寒吃了一惊，问道：“什么？”

　　“你家小情人的母亲就快死了。”大司命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容，他慢吞吞地说：“真不幸啊。好像那老婆婆昨夜才受了你的刺激吧？虽然人各有命，可她如果在这个时候殁了，恐怕你那小情人会把账算在你头上吧？”

　　大司命又带着幸灾乐祸般的笑容，“你跟米小雨已没有任何可能了，他会恨你一辈子的。”

　　梅傲寒紧皱起眉，苦恼地搔了搔头。如果米老夫人这个时候去世了，在尉迟敬德眼里，他绝对是罪魁祸首吧？尉迟敬德恨他，他能理解。可是小雨，小雨也会恨他吗？

　　梅傲寒咬着牙，愣愣地说：“我根本就没有伤害小雨的母亲啊，小雨为什么会恨我？”

　　“你没伤害她？”大司命冷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昨晚对她的刺激还不够大？怒伤肝思伤脾你懂不懂？就是因为你阴魂不散般的缠着米小雨，米老夫人才会积忧成疾。”

　　“依你所说，我是杀害小雨母亲的刽子手了？”梅傲寒握紧拳头，指甲狠狠掐着掌心，他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小雨恨我？他也会恨我？”

　　“当然。”大司命肯定地点着头，“相信我，我比你了解人类，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嘛。”

　　梅傲寒的心乱了起来，他有气无力地蹲到地上，双手抵着脑袋，脸上满是自责的神情。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司命也在梅傲寒面前蹲了下来，劝道：“生老病死是人类不可避免的痛苦，米小雨也不可能陪你千年万年，不如就此回头吧。”

　　梅傲寒摇了摇头，沉吟道：“如果小雨的母亲没事，他就不会恨我了吧？”

　　“怎么可能没事呢？”大司命肯定地说：“我查过司命册子，她就这个命了，你走着瞧吧，那老婆婆不用一个月就会一命呜呼的。”

　　梅傲寒又不做声了，他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了一句，“我不能让她死了，我要去救她。”梅傲寒说着就站了起来，他抬头分辨了一下方位，毫不迟疑地往襄州方向而去。

　　“你又想做什么？”大司命气得直跺脚，他飞快地赶到梅傲寒前面，一把拉住他，喝道：“梅傲寒，听着，我不可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肆意妄为胡乱改变任何一个凡人的宿命了。”

　　梅傲寒满不在乎地看着有点气急败坏的大司命，他的眉毛高高扬着，那表情啊，就好像在脸上写了一行大字：我偏要这样你奈我何啊？

　　大司命严肃地说：“米小雨不仅有母亲，他还有姐姐、姐夫、外甥、外甥媳妇儿，将来还会有孙外甥。凡人短命，这么大一家子人，迟早都是要死的。你能救得过来吗？就算你能救他们一次，你也没有可能救他们两次三次四次吧？”

　　大司命有点激动，梅傲寒却很平静，“既然不想被我改变凡人的宿命，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呢？我不知道小雨的母亲阳寿将尽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大司命怒道：“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鼓励你逆天而行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仙凡殊途，你们不可能长相厮守，赶紧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