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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骊姬之乱(三)

子午春秋 云垂天地间 3257 2022-11-08 04:18

  太子逃回曲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阴谋的内幕,但是当朋友们劝他为自己进行辩护时,他却说:“我当然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骊姬也一定会获罪。可是君侯老啦,他离开骊姬片刻都会食不安、睡不稳;如果骊姬获罪,他还能有什么念想呢?想到君侯悲伤孤独的样子,我也不会快乐。”

  人们又劝他逃亡,申生说:“如果我背负着弑君的罪名逃离晋国,又有哪个国家可以接纳我?”这时他便决定以死明志了。

  朋友们仍不死心,他们劝太子不要眼看国家政权让一群恶棍夺走而不去阻止;但是申生说:“有重耳和各大氏族在,没有坏人可以夺走晋国。”

  申生打算把妻子送到秦国去。因为就在这一年早些时候,晋献公把申生的姐姐伯姬嫁给了刚刚即位四年的秦穆公,而贾君与伯姬的关系则相当亲密。

  不过申生没有向妻子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只是要求贾君先行出发,声称自己还要处理一些事情,然后会尽快赶到秦国和她相聚。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申生的女人怎么会相信丈夫所说的一切呢?因为太子根本就不会说谎啊!但是贾君仍旧装出一副很期待的模样,拉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早一点,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可是申生也不相信妻子不了解他的真实想法,因为贾君同样是个不会伪装的人。

  申生目送车队离开,在场的人全都流下了眼泪。无数市民自发地肃立于街道两侧,悲伤的哭声回荡在曲沃城的大街小巷。

  申生回到宫中,沐浴之后换上礼服,并采取了左衽的穿着方式,以示不再解衣;然后他退入路寝,阖上两扇寝门,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高贵的生命。

  除了骊姬党人,没有一个晋国人的心肠会硬到不为太子的悲惨命运而叹息流泪。晋国人说:“天下再也找不到那么正直的儿子、那么邪恶的父亲了!君侯赐予太子生命,把他培养成品德高尚、受人爱戴的君子,为他组建了美满的家庭,然后这个老暴君就无情地把一切都夺走了!如果他现在想要收回去,当初还不如不给予。他夺走的不仅是太子的生命,还有晋国人的希望和人世间的正义!”

  但是申生的自杀行为却向公室传递了一个错误信息,在坏人们的百般诬陷之下,晋献公竟然相信太子真的是畏罪自杀的了。

  鲁僖公五年(BC655)春,晋献公要求“彻底摧毁以申生为首的叛国集团”。真正的罪犯摇身一变成为执法者,无辜的人则成为受害者,恶棍们制造了大量的冤案;甚至连荀息也无法阻止他们滥用暴力。

  都城里的清剿行动告一段落后,献公又命令将重耳捉拿归案。但是他现在已经无将可派:一是因为他怀疑所有人都同情重耳,所以不能忠实地执行命令;二是因为他的怀疑是正确的;三是即便他下达命令,也没有人愿意接受任务。

  献公由于无法信任正常人,只得把一个贴身太监、寺人披派出去搞定重耳。

  重耳是晋献公的次子,是狐突的女儿大狐姬的儿子。由于他的身体中流淌着大戎的血液,重耳从小便显示出与兄长不一样的特质:他喜欢自由自在,讨厌被繁杂的礼仪所束缚。他血统高贵,却从不在国人面前摆贵族少爷的臭架子;即便出身贫贱的人前来寻求帮助,他也从不拒绝。

  重耳自从被骊姬“驱逐”到蒲城后便感到了真正的自由;他那时虽然还只是个少年,却开始按照自己的理想与方式治理这个城市了。

  蒲城人经常看到他和朋友们身着便装,穿行于大街小巷;任何人都可以来到他的身边、与他交谈、诉说烦心事、请他解决纠纷,而他总是非常乐意提供帮助,并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由衷的高兴。

  如果城市受到外敌袭扰,他会毫不犹豫地领兵出战;在实行宵禁的时候,他会与普通军官一样,带着卫队巡城。

  重耳开创了晋国的“养士”之风。众多名士慕名前来投奔在他的麾下;这其中除了舅舅狐毛、狐偃之外,还有赵夙的儿子赵衰、魏万的儿子魏犨以及胥臣、介子推和颠吉等人。

  蒲城人称重耳为“晋国的小白”。晋人甚至憧憬:献公一旦归西而申生又能即位的话,申生的“仁”与重耳的“义”将成为完美的政治组合;这种组合必将把晋国推向霸主的地位。

  重耳在蒲城的地位之高,以至于当地人只知道有重耳,不知道有晋候。人们可以随时为领主贡献生命,蒲城俨然已经成为晋外之地。这个状况给了骊姬党涂黑重耳的极好机会,他们说君主的命令已经无法进入蒲城,蒲城即将脱离晋国独立出去,而重耳竟然像野蛮人一样穿着裤子(当时只有游牧民族的人穿裤子)骑着高头大马外出打猎。

  对于前两条罪状,献公甚至懒得当真;但是对于第三条,献公则指着远处的晋戎士兵说:“寡人的好几个妾都是你们所说的‘野蛮人’;而且就是这些野蛮人多次为晋国战胜强敌立下奇功;重耳的母系一支出自大戎,他如果不像大戎,那才是真的奇怪呢!”

  当年献公为重耳和夷吾筑城时要求把城墙建造得高大坚固,但是大司空士蒍却没有忠实地执行任务,他表现得心不在焉,大有敷衍了事的嫌疑。

  在修筑屈地的城墙时,夷吾曾派手下查看施工进程,他们发现在夯土中竟然夹杂了很多树枝,夷吾为此向献公投诉。前面说过,献公为了把士蒍踢出权力中心,这才派他满世界地修城墙。献公不禁大怒,认为士蒍是在和自己对抗、对自己不忠,于是就把士蒍召回都城严加斥责。

  士蒍向献公稽首说道:“臣听说:‘没有丧事而悲戚,大患必定要到来;没有外敌而筑城,内患必然保有它。’既然会成为仇敌的堡垒,为什么还要谨慎呢?担任司空却废弃君命,是为不敬;为仇敌修建城墙,是为不忠;忠与敬都失去了,臣还有什么可以侍奉君主?

  “《诗》云:‘怀德维宁,宗子维城。’君侯如果修身养德以稳固太子的地位,申生将成为您最坚固的防线,君侯还需要筑什么城?君侯三年之内必兴兵伐屈,臣为什么还要把它修得过于坚固?”

  献公默不作声,摆手示意他可以退出去了。士蒍出宫门后叹息道:“一国三公,吾谁适从?”但是对于后面的工程,他全部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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