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昭公二十三年(BC519)春,鲁军在和平时期十分蹊跷地歼灭了邾国的一支“过路兵”。事件传出去后,各国都觉得太不可思议;邾人本来是受害者,结果却没少惹诸侯笑话。此事后来又引发了一系列政治事件;晋国也被搅进去了,叔孙婼受到牵连,差点没死在晋国。
原来就在去年冬天,邾国四大夫奉命从离姑征发了一支队伍到南部的翼城去修城墙。工程历时数月完工,完工时已经到了本年春天。四人准备带队回到北面的离姑城,从翼城到离姑的直线距离很近,但是要穿过鲁国的边邑武城;如果绕开武城,则要多走三天路程。
当时春雨连续下了数天,道路泥泞湿滑。邾人归心似箭,纷纷要求“借道”武城返回。四大夫中的公孙鉏却不同意,他说:“邾、鲁一直相互敌视,通过官方借道是不可能的。如果硬闯则会被视为侵略,将会给鲁人带来报复的口实。所以我们还是从山南绕道回去吧!”
其余三大夫却不同意,他们说:“我们只要快速通过,不惊扰鲁国边民就可以了。而且天气一直这么差,鲁人也不会出师。”
公孙鉏无法阻止众人的要求,只好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三人,从山南绕远回去了。
在另一方面,由于邾人修缮边邑城墙被认为是含有敌意的行为,所以鲁人一直密切地注意着邾人的动向。邾人踏上返程之路时,鲁人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于是做好了消灭对方的准备。
当时,邾人想要通过武城附近的一条山间隘道。武城人事先将山坡上树木的树干砍开一条很深的缺口,并将泥土涂抹在缺口上,使得他人看不到被砍伐的痕迹。等邾人完全进入隘道之后,鲁人就推倒那些树木,堵塞了邾人的退路。武城人从山坡上冲下来发动进攻,结果那支队伍几乎无人逃脱,不是被杀就是成了俘虏。
邾子大怒,但是他没有力量讨伐鲁国,只得再次跑到新绛去向晋国人告状。不久,晋国使者来到曲阜,要求鲁国人给出合理的解释,又要求鲁昭公派人来参加邾人发起的诉讼。
三月底,叔孙婼带着副手子服回进入新绛,他还没有见到晋顷公或任何一位卿士就被监禁起来。叔孙婼怒道:“诉讼还没有开始就扣留使者,这不是明显的有罪推定吗!”
子服回说:“如果范氏不捣***子恐怕还不至于此。”叔孙婼这才想起一段不愉快的往事。
话还得从前年夏天说起。当时士鞅出使鲁国,鲁昭公派上卿叔孙婼(季武子死后,叔孙婼为上卿)接待晋国贵宾。
季平子遗传了父辈喜欢坑害叔孙氏的基因,他便耍了小伎俩,以挑起士鞅对叔孙婼的不满。他记起鲁昭公七年之时,齐大夫鲍国曾出访鲁国;当时鲁国人以“七牢(相当于七鼎大菜)”规格款待齐国使者。
这是一次着名的失礼事件。因为根据周礼,列国招待来访的诸侯用九牢,招待上卿用七牢,低级别使者用五牢或更少。鲍国仅为下卿,却用上卿之礼对待,实际上含有谄媚的意思(接待大国使者一律采用上卿礼节)。
季平子在准备晚宴时便采用了七牢的规格,这本无可厚非,但是他却通过某人传话给士鞅说:“这是当年招待鲍国的礼节。”
这个用心险恶的提示使得士鞅勃然大怒,他当场嚷嚷道:“齐国小,鲍国贱;贵国用对他的礼仪对待我,就是拿鄙邑当小国看了!不吃了!我要立即回去向寡君报告!”
在场的鲁国人都吓得不轻。叔孙婼压抑住心中怒火,镇定自若地说道:“七牢是对卿士的最高规格,再高就是僭越周礼了!夫子如果不在乎僭越礼节,十一牢我们也是拿的出的!”说罢下令再加四牢。
十一牢是天子专享,但是士鞅却毫不客气,旁若无人地坐下来大吃大喝。
士鞅的行为很快遭到来自社会各方的强烈批评,可是他不但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觉得一切错误都应当由叔孙婼来承担。叔孙婼本次来到晋国,正好落入士鞅的手掌心,士鞅这才说服韩起将叔孙婼拘禁起来。
第二天一早,晋国人通知叔孙婼,上午将要与邾国大夫当庭进行对质。
叔孙婼怒道:“《周礼》规定,大国之卿相当于小国之君。我是鲁国上卿,邾又是蛮夷之国,地位比小国更低。我不能与邾子对峙,更不要说邾国大夫了!我不敢废弃周制,有子服回在,请让他代表鲁国参加诉讼!”
使者回去通知邾国人,但是邾子又不乐意了。他对晋人说:“被人告了还神气什么?都被告了还摆什么臭架子?寡人授命的大夫与叔孙同为国家正使,有什么高下之分?请转告鲁侯,届时鲁国正使如果不到,我们将全体退庭抗议。”
使者向晋顷公做了汇报,晋顷公要求他对鲁国人施加压力。使者又对叔孙婼说:“寡君有名,夫子如果执意缺席,我就只好把夫子交给邾人处置了。”
叔孙婼大怒,他把佩剑留在房间,把随从留在驿馆,只身一人来到宫城。当时邾人已经聚集在宫门外,一个个眉开眼笑,就等晋人将叔孙婼交给他们了。叔孙婼大义凛然地从邾人面前走过,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自进入宫门。
士弥牟不敢怠慢,马上把叔孙婼引进卿士寮休息室,请他稍等片刻,然后去见韩起。
韩起被鲁、邾双方搅得焦头烂额,正坐在桌前发呆。士弥牟责备韩起道:“夫子的做法太不明智了!夫子把叔孙交给仇敌,叔孙必死无疑。鲁国失去叔孙,必举国同忾灭亡邾国。邾子失去国家,还能到哪里去呢?夫子到那时再后悔还有什么意义?盟主以讨伐违命、化解危机为己任;如果只会抓人,用斥候就够了,要盟主还有什么用?凡遇难事一抓了之,不是智者所为!”
韩起打消了那个愚蠢的念头,随即把断案的工作交给士弥牟。士弥牟走出宫门,命令邾国人散去,又亲自为叔孙婼驾车,把他送回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