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庆封率领其余军队也赶到北门并登上城墙。天亮后,庆氏从封邑调集的两千族甲也赶到了。庆封向齐景公下了战书,要求在城外展开一场堂堂之战。
鲍国回信说:“第一,对庆氏的军事行动叫做‘讨逆’,而不是‘作战’;第二,大国之君不可能把自己降到把一个奸夫当成对手的地步,因此不接受挑战。君侯要求你马上投降,否则晋国的栾氏就是你的榜样。”
庆封不能把齐景公引出来,他又不甘心,随即发动了几次毫无成效的进攻。但是当他看到支持公室的地方武装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而且整个城市的民众都武装起来时,他就掉头逃跑了。
庆封向南一直逃到鲁国,他为了寻求庇护,不惜把自己的豪华轩车送给季武子。大夫展庄叔说:“车真是华美啊!人却丑恶不堪,能够逃亡算是便宜他了。”
叔孙豹虽然不喜欢看庆封那副无知相,但是出于礼节仍然为他设下私宴。也许是因为庆封已经得到了被叔孙豹戏弄的教训,所以他这次学得很乖;但是他对各种礼节的理解也只是个皮毛,因此在叔孙豹看来,他只是换了种方式来显示自己的无知。原来庆封在宴会前进行祭祀时把祭品摆的到处都是。这种礼仪称为“泛祭”,是不合于《周礼》的。
叔孙豹不住摇头叹气,而庆封的动作则更加慌乱了。叔孙豹命令乐工演奏《茅鸱》,这是一首逸诗,其中意思(据猜想是讽刺不恭敬行为的)既然连史学家都不知道,庆封就更不知道了。
庆封现在成了鲁国人的大麻烦,好在齐国人不久就把鲁国人从麻烦中解救出来:齐景公派使者来谴责鲁国人,说他们收留这个乱臣贼子是对两国“世代友好”关系的大破坏和对齐侯的巨大侮辱。
鲁国人便高高兴兴地顺水推舟、把那位瘟神送走了。庆封逃到吴国,吴子馀祭将朱方城(今江苏镇江东)封给他。朱方城镇守着长江渡口,也是吴国的造船基地和水军基地。庆封在那里聚集族人扩充实力,不久以后竟然比在齐国更加富有了。
子服椒(孟椒)说:“都说天殆富淫人,可是庆封现在却更富啦!”
叔孙豹说:“善人富有称为‘赏’,淫人富有称为‘殃’。上天恐怕要降祸于庆氏吧?是不是要把他们聚集起来一同消灭呢?!”
为了庆祝铲除国蛀的伟大胜利,齐国举行了为期三天的盛大的庆祝活动;齐景公还向国民分发了大量财物;有功的平民和在动乱中死去和受伤的无辜平民也都得到了奖赏与抚恤。齐景公没收了庆氏的全部封邑和家产,然后又把它们赏赐出去。他赐给晏婴邶殿之地,其中包含六十个小邑(大概就是村落)。晏婴坚决推辞不受。
子尾问:“人们都希望得到财富,你为什么不呢?”
晏子说:“庆氏的封邑超过了礼制,所以灭亡了;我的封地还在规定之内,加上邶殿就超过了,晏氏就亡族无日了。所以我拒绝邶殿不是厌恶财富,反而是害怕失去财富。”
齐景公赐北郭佐六十邑,北郭佐接受了;赐子雅六十邑,子雅只接受了十几个;赐子尾六十邑,子尾先是接受下来(为了不使自己的行为看起来特立独行),不久又全都交上去了。通过此事,齐景公认为子尾最忠于公室,因此将他视为股肱之臣。
陈氏、鲍氏两家也得到巨大赏赐,其中陈氏所得比“一百车木头”还要多些。之后齐景公召回一些流亡的人,又放逐了另一些人。
其中最有戏剧性的就是卢蒲嬖,他先是因为卢蒲癸的关系成为庆封的得力干将,现在又因为庆封的关系被赶出去,他先是被赶出临淄,后来又被赶出齐国——其实卢蒲嬖本来可以在齐国终了一生,但是由于不安于现状,所以就被赶到了苦寒之地。
原因是这样的:有一次齐景公到卢蒲嬖流放的边邑狩猎,卢蒲嬖带着自己的儿子匆匆赶来迎驾。卢蒲嬖匍匐在战车前,看起来消瘦苍老了很多:他头发花白稀疏,都快掉没了,于是干脆剃了个光头;牙齿也快掉光了。
卢蒲嬖完全失去了昔日里不可一世的模样,他老泪纵横,伸出双手向齐景公哀求道:“君侯看看老臣的头发,我都老弱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做什么坏事呢?我没有严重的罪行,而且崔氏可是臣一手毁灭的啊!这里贫瘠荒凉,老臣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就请准许臣回到临淄了却残生吧!”
齐景公见他的惨状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把情况转告子尾和子雅。子尾表示同意,但是子雅却坚决反对:“这个人那!头发短贼心长,难道君侯忘了他对庆封说的话?恐怕他还在惦记吃我们的肉穿我们的皮呢!这个人不但不能召回临淄,而且不能留在齐国。”结果齐景公就把他流放到燕国去了。
齐景公又把齐庄公从简陋狭小的坟墓里挖出来,按诸侯下葬的规格重新为他举行了葬礼。
接下来开始追究崔杼的罪行。齐人想要斩棺戮尸,却找不到崔杼的埋尸地,齐景公于是发出悬赏通告,称“告发崔杼葬身之处的人,将得到一百头牛的奖赏。”但是告示贴出去好长时间都没得到回应——因为知情者都是和崔杼关系很亲近的人,他们不忍透露他的葬身处,要么就是跑到外国去,短期内赶不回来。
鲁国人也很想知道结果如何,大夫们聚到一起,就能否找到崔杼的尸体争论不休。
叔孙豹说道:“肯定会得到。武王有十个忠臣,崔杼有吗?他没有。不够十人不足以得到安葬。”
不久,崔氏的一个流亡的家臣回到临淄撕下通告,士兵们立即带他去见齐景公。他当着公室君臣的面狮子大开口,竟然要求赏给他崔氏家传的大玉璧。齐景公将玉璧交给他,他便带人指认了崔杼的埋葬地。
人们从偏僻荒野中挖出来一口普通的薄皮棺材,棺材与安葬国佐的那口没什么区别。然后棺材就被拖到集市上,前来观看斩棺戮尸者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附近院墙和房顶上也挤满了人。
甲士们劈开棺木,把崔杼的尸体从里面钩出来。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已经白骨化的恐怖尸体,人们从尸体的穿戴和残留的花白胡子上还能认出死者的身份,有人说:“它确实就是崔子。”崔杼的尸体展示三天之后就被捣碎了抛到野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