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只见进气不见出气,眼看已经病入膏肓,生命快要走到了尽头。
“陛下!”濮阳兴和张布两人同时拜倒于地,匍匐在床边。
孙休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濮阳兴和张布同时都在这里,立刻明白朝中肯定出了什么事情,心里和明镜儿似的,问道:
“爱...爱卿,可是朝中出了变故?”
张布抬起头,躬了躬身子,回答道:“有丞相坐镇朝中,朝廷并无大事。”
“那濮阳爱卿来这里做什么?”孙休吃力的转过头看向濮阳兴。
濮阳兴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性格实诚,正准备如实禀报,跪在一旁的张布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襟。
濮阳兴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只能随机找了个借口,结结巴巴的回答道:“陛...陛下,老臣担心陛下龙体是否无恙,故此处理完朝中政务后来看望陛下。”
孙休听完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将头转了回去,哀叹一声,说道:“朕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合起伙儿来欺骗朕,枉朕还要把太子托付给你们。”
“陛下!老臣不敢!”濮阳兴和张布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大眼瞪小眼儿面面相觑。
“你们就如实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孙休平淡的语气里透露着毋庸置疑的命令,他到底还是皇帝。
濮阳兴见无法瞒住孙休,只能掏出怀中的丝绢书信,准备递给孙休,没想到孙休又摆摆手说道:“濮阳爱卿直说便可,你看朕现在的样子还能认得清字吗?”
“诺,陛下。”濮阳兴擦擦衣袖,摊开丝绢,念道:“臣交州刺史陶璜拜上,陛下亲呈....”
“行了行了,你直接说陶璜所言何事,不必一一念出来了,朕头疼!”孙休用手抚着额头打断了濮阳兴。
濮阳兴赶紧收起来丝绢,说道:“陛下,交趾的吕兴聚众十万起兵反了,杀了太守孙谞和朝廷监察使邓荀,连九真和日南也起兵响应,交州已经危在旦夕啊。”
说罢,张布和濮阳兴都静静的看着孙休的脸色,等待他的答话。
孙休再次睁开了眼睛,望着窗外渐渐倾斜的夕阳,淡淡的说道:“唉,孙谞也是罪有应得,朕早就告诫过他要善待百姓,替朕看好交趾,可他......年年进贡一些无用之品,上报说交趾百姓安居乐业,可朕心里清楚,从大皇帝以来,和越人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到了我这一代,越人又怎么会销声匿迹?”
张布和濮阳兴没想到陛下会这么说,他们的想象里陛下这时候应该是愤怒然后大发雷霆,可今天一反常态,让两人心头有了一丝不好的感觉,陛下可能真的快不行了。
良久,濮阳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陛下,是否要调遣兵马援救交州?”
孙休伸出手向太子孙莔做了一个手势,小孙莔立刻跑了过来,就要将孙休扶起,张布和濮阳兴见状也搭了一把手,将已经病重的孙休扶起坐在床上。
“张爱卿,蜀中现在可有消息?”孙休没有理会濮阳兴,开口向张布问道。
“回陛下,臣得到情报,蜀汉政权已经在安定王刘瑶的策划下,引了南中、姜维、阎宇的三支大军重新夺回了成都,魏军不得已只能答应放回蜀主,蜀汉政权几近光复。”张布将他近期所得到的消息一一回禀给了孙休。
孙休听完皱起了眉头,又是一段深思,随后感叹道:“这个安定王刘瑶还真不一般呐,竟然以一己之力挽回了败局,此人若是做了蜀主,不亚于昔日的刘玄德!”
张布听完也随即附和道:“是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刘瑶经此一役,可能要名扬天下,人人都知道刘阿斗生了个好儿子。”
孙休点点头,深以为然,随后又面色凝重,担心的问道:“若是蜀汉政权重新光复,我东吴新占的巴东郡又当如何?”
“这.....”张布也皱起眉头,吴军趁蜀汉政权势微,顺手夺下了巴东郡,如今蜀汉解决魏军之围,料想蜀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说道:“陛下,当提防蜀汉背盟啊!”
一番交谈之下,孙休苍白的脸色竟然稍微有了些好转,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昔日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关羽,不就败在吕都督的暗箭之下吗?若是我军现在伐越,难保蜀军不会趁机夺回巴东,更甚者还会进一步占据吴地。”
濮阳兴虽然脑子有一点迟缓,但却深谙兵事,这一点他从刚才孙休问起蜀地情况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于是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越军不过蛮夷小打小闹,离开交州便如同失去根基的浮萍一击即溃,蜀中的态度才是陛下最应该提防的。”
孙休不愧为吴国一代明君,所想所虑都有大局观,在得到濮阳兴和张布两人的肯定之后,孙休便下了决心,说道:“丞相,你回去替朕拟一封诏书。”
濮阳兴立刻问道:“陛下所拟何事?”
“传朕口谕,命武陵都督镇军将军陆抗,率所部水师沿沔水而上,在沔中待命,若蜀军有异动,陆抗可随机应变。”孙休说道。
“臣领旨!”濮阳兴立刻躬身行礼道。
“不知陛下对交州做何处置?”张布见孙休没有对交州的事情做出什么指示,于是问道。
到底是病重之人,交谈了一会儿之后,孙休又感觉有些支撑不住了,听见张布问起,孙休开始头疼了起来,但还是强忍着回答道:“交州之事无虑,待蜀中态度明朗后,再处理交州!”
说罢,孙休又一头倒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张布和濮阳兴见陛下已经劳累不堪,也识趣的说道:“如此,臣不打扰陛下歇息,先行告退了。”
孙休已经头疼的不想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张布和濮阳兴立刻悄悄地退了出去。
蜀地,朱提郡。
糜降都督霍弋正带着五千汉军星夜向建宁赶去,霍弋乃是名将霍峻的长子,当年深受诸葛亮重用,在上一任糜降都督张嶷病逝后,霍弋便接替了他的职位,总督南中。
按理说,身为糜降都督应该常驻在建宁郡的,毕竟建宁郡南中的门户,是南方中心所在。
但半年前,越巂郡发生夷人叛乱,越巂太守无力镇压,霍弋便受到刘禅诏令带兵前往越巂平乱,这也是为什么建宁郡兵力空虚的原因。
直到后来,听说魏军伐蜀,霍弋不知道情况,也不敢贸然率兵回去,再后来,便收到了刘禅的降旨,霍弋缟素痛哭三日,就带着自己的军队暂时留在了越巂,等待魏军前来接收。
本来以为大汉已经灭亡的霍弋,没过多久又收到了局势反转的消息,汉安定王刘瑶请来南中救兵联合姜维阎宇夺回成都,几乎再度光复朝廷,但霍弋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
在越巂苦等朝廷音讯的霍弋没有等到朝廷的消息,却等到了南中被越军攻陷南中王孟虬战死的惨耗。
霍弋一刻也不敢耽误,他知道一旦南中被越人占领,建宁便暴露在越军面前,越军可不像南中人,南中人受到大汉帮助颇多,对大汉怀有一定感情,但越军不一样,越军团结紧密自成一体,而且心狠手辣,昔日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足以看出越人强大的忍耐力。
无论大汉朝廷是否光复,他身为糜降都督,绝对不能让蜀地南方有失,他知道凭借建宁的三千兵马绝对挡不住越军,而且听说兵力被安定王殿下还调走大半,于是霍弋当即带着自己的五千汉军火急火燎的由越巂赶往建宁支援。
连绵的行军之下,这五千汉军早已经人困马乏,霍弋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对着身边的亲兵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那亲兵面色严肃,想了一下,回答道:“都督,我军从越巂进入朱提已经两天了,估计快要出朱提境内了。”
“还没出朱提郡?”霍弋紧皱着眉头,面目凝重。
“是啊,都督,将士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休息休息吧!”那个亲兵用着哀求的目光看向霍弋。
霍弋也知道连续两天两夜的行军将士们吃消不了,环顾了一下身后的五千汉军,大多数都已经风尘仆仆面露疲惫之色。
不过救援建宁刻不容缓,若是建宁有失,他对不起已经故去的关索将军,对不起诸葛丞相的栽培之恩,于是霍弋咬咬牙,对着亲兵说道:
“传令下去,将士们加快行军速度,赶到建宁再让你们好好修整一番!”
那个亲兵闻言没有片刻犹豫,立刻跑过去将霍弋的命令传遍全军,五千汉军将士们纷纷强忍着打起精神。
这支都是常年在南方平乱出来的,凶悍无比,不是一般郡兵就能比得了的,他们由霍弋一手带起来,霍弋就是这支军队的魂魄,他哪怕命令将士们去送死,这五千汉军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朱提境内再次升起一片烟尘,五千汉军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加快了速度,全力向南方冲去。
朱提太守听说境内有一支汉军过境,打听之下才知道是糜降都督霍弋的部队,于是赶紧设酒准备招待他,可随后就找不到霍弋大军的人影儿了,让朱提满头雾水,不知道这支汉军火急火燎的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