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自从方奕山在书房见到了他所畏惧的那位“故友”,他对自己家宅子的安全就失去了信心。在外头不安全,在家里也不安全,他这日子还怎么过?让一个陌生人长驱直入书房,威胁了主人的安全,又再翩然离开,居然没一个人察觉不对,家里的仆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紧急从庄子上调了好几个没有经过调教、不熟悉仆从礼仪却孔武有力的男仆到家里来当差,书房与后宅更是换人的重灾区。这是他平日在家最经常待的地方,他希望自己的家今后再也不要象先前那样,轻易被人偷摸进来了。第一次那个人只是跑来跟他说几句话,拿走一封信,天知道对方下一次再来,会不会把他的脑袋拿走?
皇帝手下的密探先前安插在方奕山书房里的探子,非常不走运地被换走了,改到马房当差。这也意味着皇帝一方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耳目。将来方奕山与颖王死士余孽再有联系,他们就很难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这就是高桢为什么要找上方三爷的原因。方三爷可以毫无阻碍地出入每一个方家族人的宅子,也可以跟方奕山进行平等的对话。书房的小厮顶多只能偷看书信,真有客人来了,他除了倒茶就不能接近书房了,但方三爷却可以从方奕山处探听消息。而方三爷也没让高桢失望,经过不停的拜访与试探,他如今已经是方奕山书房里的每日座上客了。
方三爷努力让方奕山相信,他忽然改变了态度,是因为方太太母子离京日期渐近,很多家族中的事务开始转移到他手上,令他心中越发惶恐。他知道以自己目前在家族中的地位,是很难令族人信服的。即使暂时代理兄长的族长职责,也很容易会被架空。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情况,将来他兄长方崇山回到京中,他无法交代还在其次,嫡支在家族里的话语权落空,才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一点。而此时方奕山几乎是家族中除了方崇山外官位最高的人,又对族长之位虎视眈眈,肯定不会放过方崇山不在京城的好机会,趁机夺权的。只是他毕竟是旁支,想要夺得族长之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他目前的官位,恐怕是胜少败多的结局。
方三爷找上方奕山,主动递出了橄榄枝。只要他在方三爷代理族务期间,不在明面上争夺族长之位,让方三爷维持嫡支表面上的体面,那么方三爷可以保证,在族中事务上,尽量听从方奕山的指示,就连家族所掌握的资源,也可以偏向方奕山一家,包括所有已出嫁方家女的婆家所拥有的影响力。方四太太有了这个助力,就再也不用辛苦地巴结一个马二夫人,只是为了给女儿争取一个可能的推荐渠道了。方家女中也有贵妇,可以直接带着娘家的晚辈女孩出入宫廷,就象方慧珠与方仁珠曾经得到的待遇一般。
为了显示诚意,方三爷不知用什么法子,给方四太太和方四姑娘弄到了一张尚太傅夫人六月赏荷茶会的邀请帖。要知道,尚太傅夫人在太后与皇后面前都是极有体面的,而她这茶会的参与者,也都是京城里有名的贵妇人,其中就包括两位蒋夫人——当今太后蒋氏的嫂子与弟媳。据说太后姑嫂感情很好,如果在茶会上,方四姑娘能得到两位蒋夫人的青睐,就等于得到了平步青云的机会,那可比临沂大长公主那边要可靠多了!
方四太太欣喜若狂,连长女方二姑娘埋怨自己没有份的话都抛到一边了。既然要配皇长子,长女的年纪确实太大,次女倒是勉强够格。只要女儿里能有一人成功攀上金枝玉叶就够了,他们不能太贪心。方四太太跟方四姑娘高高兴兴地准备起了茶会那天要穿戴的行头,而方奕山也终于相信了方三爷的诚意,对他的戒备少了许多,更添了几分亲近。
其实他此刻心中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他不知道那几位“故友”看到他的妻女如此热衷于攀附如今的皇室子弟,会有什么想法,但他却无法抵挡成为皇亲国戚的诱惑——方三爷为何能保住身家性命?还不是靠了方家嫡支的人脉么?若他当真成了皇长子的岳父(他忘了女儿的目标是侧妃),那将来那几位“故友”事情败露时,他应该可以保住性命吧?对方见他身份跟过去不一样了,大概也不会轻易对他下毒手,以免引来朝廷的报复?
方奕山心头有重压,方三爷又表现得如此有诚意,就好象跟他恢复到从前的亲近关系一般,甚至在私下场合里,毫无避讳地谈起了自己对目前处境的不满,对当今皇室的怨言,对东山再起的野心和**……方奕山终于忍不住,向方三爷透露了自己跟死士首领的接触。
方三爷露出大吃一惊的样子,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始为方奕山做分析。以死士残存力量的能耐,想要把颖王世子高钜推上皇位,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即使当今皇帝父子三人都死绝了,连广平王父子也死了,也还有晋阳王呢,那可是先帝的亲子,此外还有些血缘远一些的宗室,比如留守嘉定的汾阳王府等等。高钜以逆王之子的身份,若想要翻案,实在太难了。朝中也没有支持他的人。从前支持颖王的被清算了,反对颖王的不可能让他有机会翻身,即使是那些在暗中支持颖王、尚未被今上发现的臣子,对高钜也不如对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熟悉。再加上死士们只有一帮亡命之徒,顶多手里掌握着一些财富,没兵没马没粮,想要成气候,还不如指望他们远走高飞,在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靠着剩下的财富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呢。但无论死士们是想要飞萤扑火还是远走高飞,都对方奕山没什么好处。
方奕山只觉得他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里:“我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只是不敢对那些人明说,就怕说出来了,他们一怒之下就要了我的性命。可若继续照着他们的话去做,我又怕将来事情败露,叫朝廷知道,同样是死路一条,甚至会祸延妻儿,连累家族。”顿了顿,他将最后那句话又着重提了一次,“三哥,虽然他们没有找上你,但你我同族,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千万别不管我,好歹也曾经跟那些人共事过,就帮我想想主意吧?该如何打发了他们才是?”
方三爷假装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叹息着道:“除非有法子一下将他们连根拔起,否则还是不要得罪他们的好。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你我却是有家有室,总不能跟他们硬碰硬。既然他几次托你办事,都不曾叫人发觉,你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了。最好既不得罪他们,又把自己撇清了,别叫任何人抓住你的把柄。他们不就是想要将颖王世子劫走么?那是他们两边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商量去!你寻个借口装病,尽可能推托,事后朝廷追查起来,也跟你无关。若是他们再与你为难,你就来找我商议。”
方奕山顿时将他的话奉为了真理:“你说得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也只好这样做了。若他们再来,我一定找你。”
于是当死士首领再度摸上方奕山的书房,如此这般与他密谈了半夜之后,他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就找上了方三爷,将事情细细跟他说了,脸上满是恐惧:“怎么办?他们说世子之所以不肯走,都是因为有王妃拦着。王妃从前就被王爷厌弃,他们都没把她当成是正经主母。如今王妃碍了他们的大业,他们打算要将王妃除去,好将世子掌握在手里,因此交了一瓶毒药给我,命我想法子将药传给黄公公……”
方三爷脸色微变,很快又镇定下来:“你先别慌,且不说世子已经不肯见你,你还能不能将毒药递到黄公公手里,即使递过去了,黄公公又怎会冒险毒害主母呢?况且王妃死了,世子也未必会改变心意呀?”
“所以他们要我骗世子。”方奕山摸了把脸,面色苍白如纸,“他们让我跟世子说,接他出去,不是为了谋反,而是想要保住王爷仅存的血脉。他们手里还有些财物,打算护着世子避到岭南。他们在那边置办了产业,周围也没人认识他们。世子过去了,就能象寻常富家子弟一般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必继续困在瀛台受气。若是世子担心王妃不答应,可以给王妃下假死药。人服了那药,就会象是死了一般,足可骗过太医院所有人。到时候借着出殡的机会,世子要争取扶灵出城,他们会在路上将他救走,顺便带走王妃的棺椁。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给王妃服下解药。到时候木已成舟,王妃为了儿子,也只能认了。他们母子一起到岭南去,也省得日后牵挂了。”
方三爷挑了挑眉:“毒是真的吧?”
“毒是真的。”方奕山说,“只要骗世子给王妃下了药,后面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世子其实很好骗,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上当,但是……我真要这么做么?我真不明白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用这种法子,即使救走了世子,他难道就不会恨他们害了他母亲?又怎会乖乖听从他们的号令呢?若只是为了拿他做个幌子,那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将人从皇城里偷出来?”
方三爷也想不明白,所以他第一时间把情报整理好,借着小侄女给建南侯府千金赵琇送书的名头,将消息递了出去。
高桢从赵琇处拿到了情报,就立刻进了宫。他向皇帝禀报了所有信息后,道:“这群亡命之徒,哪里有将颖王妻儿的死活放在心上?我看他们千方百计要将高钜带走,必定有别的图谋!”
皇帝眯起了眼,忽然想起了一个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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