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丈高的海浪!那不是足有六米多了吗?这根本就是海啸了吧?嘉定城离海边才多远?地势还那么低!
赵琇的手都是颤抖的,她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起身,连头发都顾不上梳,还是睡觉时那松松的两条麻花辫。但她已经顾不上了,冲到门边打开门,高桢就站在外面廊下,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防水料子做的斗篷,已经被风吹得歪了。
“赵妹妹!”高桢一步跨进屋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别慌,看你面色这样白。”
赵琇颤抖着声音说:“我怎能不慌?海潮足有两丈高呢!就这么冲上岸来,有多少人能逃得过去?”也许她也逃不过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把高桢往外推:“你在做什么?你跟王爷身份不一般,有事别人自然是护着你们先走的。你不赶紧骑快马离了这里,还跑来找我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高桢镇定地说:“赵妹妹忘了?嘉定的海坝筑得比别处都坚固,足有三丈高呢,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赵琇怔了怔,这才想起了海傍大坝这回事。嘉定是皇室原籍,皇帝、朝廷和宗亲都盯着工程,修的堤坝自然没人敢偷工减料。她不知道大坝到底有多高,但要是真有三丈的话,那海浪应该不会真的淹上岸来。
只是她还有些担心:“柳绿刚才说……”
“柳绿说的只是传言。”高桢安抚她说,“现在知府衙门的人都赶过去查看是怎么回事了。所谓两丈高的浪头,只是从远处看过去的目测,实际上可能并没那么高。堤坝有些地段因地势之故,比别处要矮一些,却也至少有两丈。浪头打在坝身上,有不少海水漫到了岸上,兴许会淹没部分田地。但嘉定大坝往内陆一里之内都不许建屋住人,海水也没有漫进城中来,事情应该还不到糟糕的地步。”
赵琇总算镇定些了。可嘉定的情况还不算糟,不代表其他地区也是如此。她忽然想起了奉贤与南汇:“奉贤的堤坝修得早,应该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可是南汇新任县令上任迟。工程才开始两个月,堤坝才加固了一半,听说做工的人很多都住在工地上……”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高桢镇定地安抚她:“那里未必也有潮灾,在消息来之前,你先别担忧。先收拾些衣服细软。和你祖母一道随我来。我带你们去行宫避一避。行宫的听风阁是嘉定地势最高的地方,也十分坚固。若海水果真冲入城中,那里比翠庐要安全些。我父王已经先一步挪过去了,我是特地来接你们的。”
赵琇点点头,回头招呼脸色略微没那么苍白的柳绿,跟她一块儿收拾东西,只拣了几件方便行动的棉麻常服,大衣裳礼服、华丽长裙之类的就算了,首饰全都倒进一个匣子里,再拿些碎银子。方便零用。正好赵琇这些天时不时应高桢邀请,四处游玩,为了带东西方便,就做了两个简易版的背包,此时就用上了。衣服细软什么的胡乱往背包里塞,赵琇还将屋里多宝格上的点心匣子也捎上了,各种成药也没漏下。收拾行李的整个过程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赵琇已换上了方便走路的布鞋,背着背包准备出门。
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开始夹杂着雨丝倾泄而下。柳绿身后背了个背包。身前绑着自己的小包袱,艰难地撑起一把油纸伞,想要替赵琇遮风挡雨。没想到才出门,伞就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差点儿把她也带跑了。她稍一用力,伞面便直接撕裂开来,吓得她大声尖叫。
高桢在风中大喊:“伞没用!去换斗笠!”说着就掀开身上的斗篷,罩在赵琇头上,搂着她就要往外走:“快点,老夫人一定等急了。”
赵琇冷不妨被他护在身下。定了定神,觉得方才从四面八方向她脸上、眼睛袭来的风雨全都消失不见了,他的斗篷下面意外地温暖,给人无比的安全感。她抬头跟他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由得他搂住自己往院门方向走。
风很大,雨也越来越大,在这样的风雨中前行,似乎十分艰难。可赵琇一点都不害怕,她知道,在身边有个可靠的男人,会护住她不受风雨侵袭。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张氏屋里。张氏也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多罩了件夹的半臂,面色惨白。丫头们围在她四周,也都纷纷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想必里头也打包了一些要紧行李。丫头们都是半夜被紧急叫醒的,除去值夜的人,大部分人连头发都没梳好,就随便拿发带束成了发辫,个个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
高桢护着赵琇进门,所有人看到都大大松了口气。张氏连忙起身拉住孙女上下打量:“没事吧?可吓着了?别怕,王爷和世子都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这翠庐地势低,房屋又不甚牢靠,因此王爷特地派世子来接我们去安全的地方暂避呢。”
赵琇点点头,回头看高桢。高桢左右望望:“人想必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翠庐本有人看房子,你们不必担忧行李。”他自嘲地笑笑,“若是此处未受风雨摧残,行李自然也不会有事。”若是情况相反,那担心也没什么用了。此时重要的是尽快离开,行李又能算什么?
柳绿这时候才顶着个竹笠东倒西歪地进门,她倒是没忘给赵琇也捎来了一顶。
大半夜的,翠庐外灯火通明。赵游与汪福来带着所有随行人员,提着不停乱晃的气死风灯,已准备妥当了。这两位也是匆忙间不曾梳洗,赵游连梳头的时间都没有,随手拿支笔盘了个发髻,衣袍之下,穿的还是睡觉时的阔脚裤。
赵家祖孙连主带仆,上了马车就走。行宫西苑本就离翠庐不远,虽说他们人多,正常情况一刻钟也能到了,可是今夜却不太顺利。离行宫越近,路上的马车就越多。个个都跟他们情况类似。一瞧马车檐下挂的灯笼,好几家都是宗室。高桢少不得过去打声招呼,问了才知道,都是得了消息。匆忙逃出家来的。大家都知道行宫里有高楼,便都想去那里避一避。毕竟大家都姓高,而嘉定行宫则是高家的老祖宅扩建而成。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有资格进去。
这些人知道去往高处躲避,还算是好的,头疼的不过是行宫总管罢了。高桢只要推说做不了主。他们父子是得了皇帝恩旨才敢入住行宫,旁人也不会跟他一个晚辈为难。更棘手的,是另外几家宗室,据说闹着要从西门出城,在西城门处跟守门的官兵吵起来了。
他们只知道海水是从海边漫上来的,出了嘉定城往西走,越往西,离海边就越远,他们就越安全,所以闹着一定要在此时出城。守城门的官兵却不敢造次。照规矩,时辰未到,城门是开不得的。如今知府带着人跑海边去看情况了,他们得不到知府的允许,不敢轻动。更怕这城门一开,就压不住了。宗室们跑了,百姓难道会老实待在城里?万一造成混乱,他们可是要担干系的。此时城中还未见水淹街道的情形,他们只会觉得这些宗室在捣乱,并不觉得逃出城去是件多么迫切的事情。
高桢听得眉头紧皱。这种时候,急需一个领头的人来做主。否则宗室带头冲击城门,迟早要闹出乱子来。他环顾四周,想要找汾阳王——此君是嘉定宗室中身份最高之人。有他出面,旁人应当会给些面子。
谁知汾阳王此时并不在城中。因堤坝案发,又有好几处堤坝城要重修,他带着几名官员往川沙去了。倒是在西城门闹事的人当中,有他家老太妃和王妃在,另外还有几个亲戚。汾阳太妃反而没动。仍旧坐镇王府之中,连避都不打算避一下。
与婆婆、儿媳妇相比,汾阳王妃这份镇定的气度,着实令人佩服。可是佩服归佩服,赵琇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张氏也道:“是呀,王府地势并不高,万一潮水真的来了……那可是两丈高的大浪!”
赵琇忽然心下一动:“这两丈高的大浪,是在哪里看到的?如果是在岸边,且不说堤坝会把它拦下,就算真的漫上了岸,也不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高度吧?肯定会越来越低的。一般的楼房,两层楼往上也有两丈了。江南多盖小楼,若是不逃,躲到三楼或是二楼楼顶上,应该可以逃生,就是不知道楼房是否足够坚固。”
翠庐的楼房自然比不上行宫的坚固。往行宫里躲避,确实要安全许多。
赵琇正寻思间,道路渐得疏通,各家马车又继续前行往行宫去了。行宫总管不敢轻易往人入内,最后还是高桢说了请,让众人入西苑去了。虽然听风阁是在行宫正苑中,但西苑也有几处楼房。众人各自择地入住,且对付一晚上。这些宗室贵人们尚且上不了听风阁,张氏怕受人嫉恨,便也不肯去。赵琇拗她不过,只得跟高桢说了,祖孙俩在高桢引领下,去了广平王平日所住后院里的一座楼房。
下半夜里,没人睡得着。赵琇看着窗外摇晃不休的树影,听着狂风暴雨的声音,直至天明。
天亮后,海水退了。各处的最新消息也纷纷报到行宫来。
嘉定、吴淞、川沙等地,因堤坝高大坚固,受损尚轻,却也有五六百人丧生。
柘林八、九团处,完全依靠旧堤抵挡海潮,海水直漫入数里地,农田全数淹没,有两个村子被淹了,初步统计可能有上千人遇难。
南汇港口数百艘船受牵连,码头附近上千房屋被淹,死亡人数也有近千人。奉贤受灾情况略好些,新修的堤坝还算坚固,只有海岸附近有数十人没来得及逃走。最可怕的,却是崇明一直没有消息。官府已经派人出海上岛,探明情况了。
赵琇听着高桢带来的消息,久久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PS:一直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写这一段。其实跟历史上的这场潮灾造成的后果相比,现在的结果真的已经很好了,当时死了十几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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