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罗罗和崔玉楼皆望向沉重脚步声传来的大殿正门。
渐渐地,一个人影清晰起来。
暗弱光线中走来的人步伐铿锵中带着探视危险的慎重,厚重英武的盔甲在微弱的光线下依旧闪耀着金色光泽。
“大哥!”
“中郎将大人!”
二人近乎同时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
崔襄侯看到李罗罗和崔玉楼,才放下戒备的跨上刀柄:“县主大人,二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崔襄侯抬眼看看灯烛全灭黑暗的大殿,再看看地上砸碎的桌案,甚至近旁还未彻底灭掉的火星子,满脸疑惑:“这一整个大殿的灯烛都是你们灭的?这地上砸烂的桌案、还有这地上的火,都是怎么回事?”
李罗罗看到崔襄侯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傀儡偶人,吓死我了。”
崔襄侯像是被点燃一般语气急促:“你们也碰到了面粉偶人?”
崔玉楼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哥,你去了这么久,难道是因为碰到了偶人?”
崔襄侯点点头:“没错,我在周边巡视,看到几个可疑的人影鬼鬼祟祟,跟过去发现他们肢节僵硬行动迟缓,眼珠子深黑不能视物,脸上胭脂涂得太红,不像是正常人。”
李罗罗一听到崔襄侯的描述,不禁脖子凉,因为今天晚上自己已经遇到六个同样的偶人了,几次三番差点命丧偶人的离奇遭遇让李罗罗感到寒意:“你遇到好几个!我们这里一个就够呛了。”说完不禁佩服起崔襄侯的勇武。
崔襄侯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分尘土,气不喘,人也精神,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崔玉楼觉得疑惑:“大哥,你和那几个偶人对打了?你这身上也太干净了吧。”
同样是遭遇了离奇傀儡,与干净整洁的崔襄侯相比,李罗罗和崔玉楼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狼狈得简直像是山间野地的泥猴子。
崔襄侯神色如常,依旧一副认真模样:“我并没有和他们对打,我跟过去是想把他们抓起来审问,但他们似乎并不想和我打,四散逃走了。”
李罗罗只能在心里感叹上苍的不公平:“只有我运气最差,他们一见着我就追杀我。”
崔玉楼揽着李罗罗的肩膀,调笑道:“县主大人,你现在不还好好的嘛。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崔襄侯时刻不忘恪守礼仪,突然半跪在地上,拱手向李罗罗请罪:“县主大人,是臣下失职,让您涉险了。”
突如其来的大动作把李罗罗吓到了,又是摆手又是解释,语无伦次起来:“中郎将大人……这……不是你的错……额,这怎么好呢?”李罗罗局促地挠挠头,用眼神余波向崔玉楼求助:“崔玉楼,你看……这……”
崔玉楼竟然一副见怪不怪的闲散模样,丢来一句:“习惯就好~”就扭头不管了。
李罗罗扶起崔襄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中郎将大人,这些事真不能怪你,况且崔玉楼救了我呀。”
“哟,县主大人,总算是记得我的好呢。”崔玉楼眼尾上翘,一把揽上了崔襄侯的肩膀:“大哥,不必这么见外,很快县主大人就是你弟媳了。”
李罗罗苦笑着安慰崔襄侯:“对呀,这事真不怪你。”
崔襄侯这才抬起头来,有点傻气的笑挂在略显温和的脸上:“只是还要请县主大人帮个忙。”
“你说。”
“天亮后,大明宫里有刺客行刺您的事,所有人都会知道,若公办审问起来,请您省略所有有关妖的事情,只说是二弟救了你便好。其他就让二弟去应付,您只要咬死什么都没看清楚,什么都不知道就成。”崔襄侯言辞恳切,却隐隐做了坏打算。
李罗罗瞬间有了一种被兄弟俩一唱一和给忽悠上了贼船的感觉,却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好,我答应你。”
崔玉楼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今晚清辉阁里一点小动静遮掩起来不是难事呀,即便废弃的宫殿那边走水就说是天干物燥也很好糊弄,大哥为什么现在就想公布有刺客行刺李罗罗的事?这样做,对于保守秘密岂不是更有风险?”
崔襄侯变得凝重起来:“若只是走水和县主遇险,我们自然好遮掩,可是现在问题不是那么简单了。”
崔玉楼和李罗罗对视了一眼,皆是满眼疑惑,急急地询问:“怎么回事?”
崔襄侯眉毛紧皱:“我刚才跟着那几个偶人,发现他们在搬东西。仔细一看,才看到他们搬的是清辉阁的值夜卫士。而偶人将他们搬到了一处偏僻的树林,那里除了侍卫还有倒地不醒的侍从宫女。我赶跑偶人后数了数,地上躺着的统共有二十人!”
李罗罗惊讶得说不出话,不禁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巴。
崔玉楼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大哥,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吧。”
李罗罗不敢独自一人,也跟着去了。
崔襄侯领着崔玉楼和李罗罗穿林过树,全走无人的偏僻小道。
崔玉楼一路上不停地帮李罗罗挡开枝丫,拂开树叶:“大哥,我们一定要走这么隐蔽的路过去吗?”
崔襄侯一边领路一边解释:“那些偶人就是走的这里。要不是我跟着偶人走了这里,我都不知道大明宫里还有这么隐蔽的路呢。”
崔玉楼折断了一根横在眼前的树枝:“看来操控傀儡的术士对大明宫很熟悉,这么偏的路连我都不知道。”
李罗罗拂开挂着自己发丝的一片树叶:“那应该只有常年住在大明宫里的人了吧。”
崔玉楼帮李罗罗取下缠在树叶上的一缕发丝:“皇上太后一众人等都是今年年初才从洛阳回到这长安的,看来想要缩小嫌疑范围不是难事。”
崔襄侯提着灯继续往前走:“等天亮,我就稽查原来留守大明宫的宫人。就怕……”
李罗罗将树枝勾住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继续往前跟在崔襄侯身后:“就怕什么?”
崔玉楼一把抢过话茬子:“就怕不是登记在册的宫人,是一只混在里面的妖怪,那就不好逮了。”
崔襄侯没有过多的表示,默认了这种可能。
崔玉楼开始细数今夜碰到的所有偶人:“先是个女偶人,接着是杵拐杖的老阿婆,然后是白发的老翁,一对童男童女,清辉阁里的大手男子。已经六个了。宫外进献的蓬莱十二仙人全都不见了,那就还有六个。大哥,你看到的偶人什么模样?”
崔襄侯回想了一下:“一个书生打扮,一个官兵打扮,一个舞姬,一个货郎,一个铁匠。的确还有个男子,打扮颇为平常,但一双手却比平常人大些。”
李罗罗回想自己在清辉阁里与那双断手的较量,一只断手就力大无穷需要费尽全身力气制服,仔细想想那手的确是大得出奇,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自己脖子似的:“清辉阁里那个偶人手就挺大,不会和你碰到的是同一个吧!”
崔玉楼加入了讨论:“应该就是那一个。被大哥给驱散以后,误打误撞跑进了清辉阁遇上了我们。”
崔襄侯肯定了这种推测:“由于还有这么多偶人在大明宫里游荡,所以我已经请示了大将军,将那二十个受害宫人和侍卫先挪走,调动了羽林军和金吾卫,加强大明宫的巡逻禁卫,并且尽全力搜寻可疑人等。”
李罗罗扁了扁嘴:“这下子,皇上和太后肯定都要惊动了。”
崔玉楼挑着一副好心态:“也好呀,这样就能下令严查宫人,那术士肯定无所遁形了。”
崔襄侯一个人走到最前面,也不说话,尽可能走得远一点,颇有点害怕妨碍后面两人的意味。
李罗罗有些心虚地尴尬起来:“中郎将大人,你走慢点,我们有点跟不上了。”
崔玉楼看着李罗罗局促的模样,又开始调笑起来:“大哥,你走快点,不要打扰我们。”
崔襄侯肩上的盔甲不自然地抖了抖,果然加快了脚步。
李罗罗:“额……”
只有崔玉楼一个人为庆祝成功捉弄,爽朗地大笑着。
清朗的声音如敲击玉璧的清响,带动了一圈树叶摇曳,轻微的震动传到不远处惊起了一阵树枝折断的散碎响声。
崔玉楼一只手揽住李罗罗,一边警觉地望向幽暗处的树枝晃动:“谁?”
崔襄侯也察觉到这一阵异动,跳到前面,拔出闪着银光的锋利佩刀指向幽暗处。
像一只受惊的麋鹿般,一个体型较大的不明生物开始像林中更深的地方逃跑。
崔襄侯率先追了上去,而崔玉楼更是势在必得不想放过,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
等李罗罗反应过来,人全都已经钻进幽暗树丛里不见了。
李罗罗有些愕然:“你们就把我丢下了?”幽幽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李罗罗开始做自己的打算:“我现在是回去?还是去发现二十个侍卫宫女倒地的地方,还是跟着去抓刚刚跑走的可疑东西?”
李罗罗认真思考一番,还是决定选择最安全轻松的事情:“我还是回去比较好,安全!”
可当李罗罗回看来路时,却发现树叶枝丫早已经恢复原状,根本看不出路在哪里了。
再瞅瞅去发现二十个侍从宫女的地方,更是枝叶遮挡分不清路在何方,也是难走。
李罗罗本能有些抗拒地看了看崔襄侯和崔玉楼追击可疑生物的方向,只看到漆黑深暗的树下草丛,咽了口唾沫:“看来,只能跟着去抓可疑的东西了。”
李罗罗掰开被折断的树枝,踢开被压塌的干草丛,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动:“崔玉楼,中郎将大人,你们在哪里呀?你们等等我呀~”
没有任何回声,四周黑黢黢的吓人,静得只剩李罗罗自己的心跳声。
这时,李罗罗的耳朵变得十分灵敏,神经高度紧张起来。
提起裙摆挪动脚步,踩碎枯木碎叶的轻微声响便清晰地传进耳朵。努力适应周遭黑暗的环境,渐渐地,竟也能大致分辨出哪些是草丛,哪些是树叶来。
多走两步,胆子也大起来,拍拍胸脯安慰自己:“这是在大明宫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罗罗稍稍定心,开始挺起腰背来大迈步,大声寻找刚刚抛下自己追击可疑生物的两兄弟:“中郎将大人,崔玉楼,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听到就回答呀。”
也许是声音在静寂的树丛里显得太过吵闹,惊动了什么未知的存在,一阵树枝枝丫拍打的响声从身后传来。
李罗罗惊觉回身,声音中带着颤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