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融暖春日。
大明宫太液池畔的上巳宴成了酒肆坊间的美谈,神秘的清和县主与名贯长安的“人面桃花”崔家二郎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艳谈。
沉寂多年的赵王府一下子又赏赐连连,重拾圣眷。
李罗罗根本不想回忆不久前闹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上巳晚宴,只想丢掉这段糟糕的经历。因为宫宴一散场,李罗罗就想清楚自己被算计了,可是事情已成定局,只能作罢。而现在,远离一切是非中心,李罗罗又昏昏然起来,不管哪里都能睡着。就算是眯着眼靠在临水轩台边喂鱼,也不禁打起了哈欠。
一个侍儿带着闪亮的神色急急地跑来:“县主大人,崔家郎君的马骑到大门口了,说是来探望您的。”
李罗罗哈欠打了一半,更没了喂鱼的闲散兴致:“不见不见,把大门关上!”
“啊?”侍儿神情迷惑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朝着池塘走来的一行人却帮这个不知所措的侍儿解了围。
不远处清朗声音响起:“县主大人大白天的为什么要关门呀?传出去,人家会说您恃宠而骄哦~”
李罗罗对这个有些讨打的声音和轻佻语气可谓是熟悉至极,一回头就看到那个逆着春日暖阳笑得灿烂生花的少年郎。
执事手掩嘴唇笑得比春风还要和煦,毕恭毕敬将崔玉楼引了过来。
毫无违和感的不规则青石板小路一直延伸到李罗罗所在的轩台,路旁不知名的蓝白小花拉扯着二人的袍襟。
侍儿偷瞄着这副引起极度舒适的和谐画面,入画的二人仿若天人,连李罗罗都有一瞬息的愣神。
“哎哟,县主呀,赵王府的大门随时都为郎君们敞开呢,怎么会关门呢~”执事的过分亲密让李罗罗咋舌。
崔玉楼将一个简洁的斜挎布袋举到身前:“我是来还东西的,县主大人怎么忘了,有东西落在我那儿了。”转过身礼貌地向执事致意:“真是打扰了。”
“一家人怎么会打扰呢。”执事一边说话一边招呼着所有侍从离开,自己却半步没挪。
而李罗罗看着执事行云流水的动作,听着他毫无下限的阿谀,简直目瞪口呆。可毕竟,谁不知道,赵王府的执事出了名地爱漂亮,除了让自己艳光四射,更是爱搜罗美丽的事物。如今美男子近在咫尺,恨不得眼睛都长在对方身上。
支走了所有的侍从,执事扭头与崔玉楼相视一笑,还想多听这名动长安的美人说两句。
“多谢多谢。”
“哪里哪里~”
崔玉楼看着连同执事在内的所有人都走远了,才一个大跨步踏上轩台,大喇喇地坐在了李罗罗面前的小案旁,修长光洁的手指捡了一颗蜜酿梅子呷着。
李罗罗早就认出了崔玉楼手里的布袋子,发现挎肩的细带被扯断了。原本以为是慌乱中跑掉了,没成想是翻出墙外时被拉断了。
看到李罗罗一言不发,崔玉楼有点摸不准这位安静地小娘子在想什么,只能找来惯用的开场白先夸赞一番:“县主大人,庭院侍弄得真是精致,和你一样秀丽呢。”
李罗罗很少出门,平日里也很少说话,根本没法像执事那样收放自如地敷衍,明知道是场面上的客套话,瞪着两只杏仁眼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风从耳畔刮了过去又息止了,崔玉楼竟没得到任何回应,而对方合着嘴完全没有要回应的意思:“你不打算回答我吗?”
一片沉寂。
崔玉楼吃了个闭门羹,轻轻叹了口气:“我把长安城都翻遍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你,世家公子姑娘我认识不少,头一次碰到你这号人物呀。”
李罗罗分不清崔玉楼的话是赞美还算是责怪,好像也不用回答什么,仍旧沉默不语。
崔玉楼还是头一回被人泼了冷水一般受到如此冷遇,只能平顺心情:“县主大人,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李罗罗抿了抿唇,眼光不停在崔玉楼手里的布袋上逡巡,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对方抢了先。
崔玉楼一发现李罗罗目光在定在了自己手里的布袋子上,往面前小案上一靠,把布袋子举到了李罗罗眼前:“这个还给你,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比如,我是怎么捡到这个布袋子的?”
李罗罗一把接过布袋,失而复得的小小喜悦全写在了脸上。
崔玉楼有些好奇:“看起来不值钱呀,什么东西呀,这么宝贝?”
李罗罗确认东西还在,松了一口气,收好布袋,清了清嗓子:“你是妖怪?”
“也,可以这么说。”
“你想害我?”
“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妖怪不都是喜欢吃人的么?”
崔玉楼一脸嫌弃,嚼在嘴里的梅子都不香了:“咦~,我没那么下作,更没那么重口味。”
“那你想做什么?”
“你不仅知道我非人类一族,还见过我真身,你可得保密呀。”
“我为什么要帮你保密?”
崔玉楼刚要张嘴却又顿了口,毕竟这种被人拿住把柄的事不是经常有。不过也好像真的没有理由让她为自己保守秘密呀。
转转眼珠子,崔玉楼想到了一个比较无赖的理由:“因为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呀~清和县主大人,这么快就忘了,太后旨意都下来了。唉~可真叫人家伤心呀。”
李罗罗气竭,但不可否认这个理由是正当的。这个无法让人拒绝的逻辑让李罗罗也愣了,可一想到自己曾被眼前非人类族吓得不轻,不想松口:“可是,如果我举发你是妖族,我们就不用成婚了呀!”
没错,这个逻辑也是正确的。
崔玉楼一时语塞,连蜜饯梅子吃着都有些酸涩了:“全长安的姑娘可都想嫁给我,难道你不想吗?”
李罗罗碰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思索过的问题,但一想到和一个妖怪在讨论这个事情,只觉得荒唐可笑:“也许吧?可前提是她们都不知道你是妖怪。”
崔玉楼像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才捡起的梅子又“咚”地一声掉进了天青釉底的瓷盘里,半晌没有话语,只盯着盘面细碎的胎纹,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发呆。
现在换崔玉楼沉默了,李罗罗竟有些不适应,咽了口唾沫,正准备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扼住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