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小姐,你今日真是如同新娘般美艳动人。”
不知该称之为鱼还是人的生物从宝座上飘下来,长长的尾鳍离开地面直直垂下,成为李罗罗眼中高大的庞然。
惊惧到昏厥还是该放声尖叫呢?这才是普通人该有的表现吧。
然而,李罗罗除了杏眼圆睁,傻傻看着别无动作——自从遇见崔玉楼,怪事就连绵不断,流年不利呀——李罗罗腹诽并抱怨着,带着无奈的叹息不自觉地从嘴边溜了出来。
带着鱼尾的半人迟迟没有听到李罗罗的回应之声,拧起了眉毛:“高傲的人间贵族,我同样也是尊贵的水族——美丽又强壮的陵鱼族,你为什么如此蔑视我的存在!”
“哦,对••••••对不起,水中的贵族,这位——小哥。”此时不善言辞的李罗罗恨不得鞭笞自己拙言笨舌,想要理清话头却越弄越乱,只希望赶快平息面前生灵的愠色:“你千万别生气••••••这个••••••我是尊重你的,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哦不对,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说什么地方?”终于问到了关键之处,李罗罗松了口气。
陵鱼似乎是听到了满意的回答,散去了眉间浓黑的阴郁之色:“这里是我的行宫,是我邀请你来作客的——在荷叶莲莲的池塘边,蓝空与绿树都仅仅只是你这朵娇花的陪衬。”
李罗罗开始迅速转动脑袋回忆:明明前一刻还在池塘边喂鱼,而闭眼和睁眼后所看到的景象是同样晶蓝的色泽,是同样尾鳍有力的鱼尾,是同样异样的人脸。所有东西都对应起来,组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你是那条鱼!”但旋即又疑团重重,眼前的庞然与池中寸长的倏忽摆动完全不是一个尺寸:“可是也差太多了吧。”
“小姐,没错。尊贵的陵鱼族不仅聪明美丽最像人类,更有一项人族没有的天赋——法术。”低沉缓慢的声音里满是自傲,一边说还一边移动到宝座旁的水缸中,摊开如蹼般勾连的五指,在掌心中幻化出一捧莹润洁白的大颗珍珠:“我们可以用高明的法术变幻出无数水中珍品,仅仅只需要有水就成。”陵鱼将手中粒粒饱满洁白无瑕的珍珠送到李罗罗眼前:“所以,变化大小这种小事不是轻而易举么!”看到李罗罗露出无比惊讶的赞叹目光,陵鱼喜不自胜。
“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李罗罗记起来陵鱼曾在一本名叫《山海经》的述异志中有过描述,却觉察到十分奇怪的地方:“东海之滨,与长安相距千里,我是怎么到你家中的?”最后,李罗罗得出了一个符合逻辑的结论:“你肯定使了什么法术,将我弄来的!”
陵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讪笑:“的确,我听说远在千里之外的繁华城邦是人人称羡的美丽处所,更是人族聚居的礼仪之地,所以我便到长安游玩,顺便学习象征着高贵与典雅的上等人礼仪。小姐,你每日在池塘边投喂的倩影深深吸引了我,要不是那只该死的花斑猫时时来惊扰,我早就可以和你见面。”陵鱼一说起猫,从最开始的悠然变为满脸惊惧的神色,渐渐又开始和缓起来:“不过,那满身毛的劣等生物不见了,我才能现身与你相见,并在池塘水面布下一层灵力结界,连通幽深大海和你的处所。”
李罗罗听着陵鱼语气不断转换,到最后甚至还有些歇斯底里,不禁有些无语——眼前这位口口声声说着要学习人类礼仪的非人族类却未经主人同意,私自连通别人内宅池塘来往自由,还用自以为“邀请”的手法将主人掳了来,这完全就是和守礼知节背道而驰的做法嘛。
想起平日里怎么也捉不到的那只花斑猫,对比一下,才猛然惊觉猫咪真是规矩多了,只不过捞一条鱼填饱肚子罢了。
猫吃鱼——李罗罗迅速联系起片刻前陵鱼谈猫色变的模样,恍然大悟——陵鱼族再不同寻常,终归也是鱼族,鱼族的天敌可不就是猫么!
“盛装持重的小姐,你和汹涌澎湃的大海完全不同,你就如星空下的池潭湖水般安静又动人,美丽又知礼,我可以邀请你与我共进午食吗?”陵鱼自顾自说着,还未听到李罗罗答应就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李罗罗想起了午时三刻准时赴宴的承诺,不禁十分为难,本能地开始拒绝:“不用了••••••”想要离开的打算还没有脱口,就被对方打断。
“人类,不是最知礼讲仪的吗?怎么会拒绝我的提议呢!”陵鱼的语气携着不容置疑的威慑,低沉缓慢的语调反而让人觉得冷若寒霜。
李罗罗咽下自己想要离开的提议,循着陵鱼伸出的手看去——金灿灿的宝座石阶一侧,一个寸余的蚌壳仿佛得了什么指令一般迅速打开,洁白柔软的蚌肉蒲团微不可闻地晃动着。
陵鱼轻晃尾鳍,转瞬间就坐到了自己金灿灿的宝座之上,将长长的尾鳍搁在深碧的石阶上,搭在扶手上的半只手臂指着一旁的蚌壳:“请坐!”
透明穹顶之外的海水中,一条不小的鱼正巧游过,投射而下的阴影将李罗罗掩在黑暗中,连鲜亮的红罗裙、闪耀的珠宝首饰也染上了墨色,失去了本来光泽。
一种轻不可闻地被胁迫感与为难不愿的情绪涌上心头,如同被阴影加深的裙角,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可是,待游鱼走过,阴影散去,面对居高临下的阴凉俯视,李罗罗只能先妥协,慢慢走到蚌壳旁,轻轻地坐在边缘。
陵鱼对此很是满意,开始吹嘘自己迥异于地面房屋摆设的住所:“我的宫殿是这么华丽又舒适,所有人都想一睹风采,更遑论住进来。能有这份殊荣的生灵十分罕有,能收到我邀请的客人非比寻常••••••”
李罗罗根本无心听旁人废话,只是在不停担忧——没有桌木小案,更别提酒饌食物了,那究竟是吃些什么呢——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渐渐浮现在李罗罗心头——此时唯一能食的东西不就只剩自己了么?
带着这样的想法,李罗罗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咦,你很冷吗?”陵鱼收起长篇大论般的吹嘘之词。
“我••••••没有啊。”
陵鱼将一只手伸进了座位旁的水缸里:“那你一定是饿了吧。”
李罗罗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看着陵鱼手往水里伸的动作出神——这难道是饭前洗手的意思吗?
陵鱼很快便从水缸中捞出了一条半大的锦鲤,水花扑腾四溅,宝座、石阶甚至连陵鱼的身上都是水渍。鱼儿不停挣扎,仿佛拼命想要逃离恶魔之爪。
陵鱼十分气恼,反手便把鱼头往座位坚硬的边沿上敲。
一声疑似头骨碎裂的撞击声传来,鱼儿立即停止了鱼鳍摆动,嘴部流出的半红液体顺着陵鱼的手指流到肘弯,滴到晶蓝的巨大鱼尾上。
“接着!”陵鱼将手中敲得直愣愣的锦鱼朝李罗罗抛了过来。
李罗罗早已被他的粗暴行为惊得呆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听从了对方的命令。
然而看清落到自己怀里的是一条缺了半边脑袋的没有活气的鱼时,李罗罗开始惊声尖叫:“啊!”
“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享用啊,来,我教你。”陵鱼双手抓住另外一条硕大的锦鱼,翻出洁白的腹部朝嘴边送去。迫不及待地张开与幽蓝皮肤截然相反的猩红口齿,用锋利的犬类尖牙咬上了鱼儿柔软的肚腹。一撕一扯之间,半个肚皮已经进了陵鱼的嘴巴,开始津津有味的嚼起来。可怜的锦鱼被牢牢禁锢挣扎不得,只能张着嘴巴大口呼吸,眼珠惨白地突出,背鳍上森森白肉已经露出,腌臜的内脏污渍淋了下来。
一股恶寒从心里蔓延至上,充斥着大脑,空气中如水草淤泥般的鱼腥味刺激着五官,喉咙里堵满了无声的叫喊,几乎快要晕厥,就快要窒息。
陵鱼咽下一口生鱼,幽邃寒冷如深海般的眸子闪烁着满足的光芒,嘴边沾着斑斑血迹和烂碎的鱼鳞片:“李罗罗,你养的鱼味道还真是不错。”
看着可怜的鱼儿身上精彩彩纷呈的斑纹渐渐被血沫染污,李罗罗似乎忆起了什么——这两日,就再没看见池塘里的锦鱼。
往日追着人跑,不停接碟的锦鱼,一团团一簇簇的花色斑驳,通通都不见了。无论怎么找,怎么丢食引诱••••••池鱼就是都没了踪影。而事情起源就是从看见那条罕见的蓝鱼开始的。将这一切冰冷彻寒的事实联系起来,结论呼之欲出——眼前这个生吞活剥的怪物将一池的鱼祸害殆尽了。
“你们都是鱼,怎么能这样呢?”李罗罗的声音里还携着自己都微不可察的颤抖。
陵鱼眉间的阴郁之色又开始重聚:“什么?这种低劣的下等生灵就只配成为我的饱腹之物,能被挑中是这些下贱生灵的福气。我有尊贵的血统,高贵的族群,我拥有翱翔深海的强劲尾鳍,我有比人类族群更坚实的臂膀,比夜空更闪耀的肤色,美丽的外表,聪慧的大脑,灵巧的法力,我是这天下最完美的存在。”
陵鱼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自己执迷的崇拜:“所有的事物都该臣服于我的脚下,也包括你——人族的贵女,你也必须匍匐于我的脚下。很快,你就是——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