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日就犯累的顾笙歌除了与荀苕相约外都窝在府中,白日里不是被应罍叫到书房陪读,就是在院中舒舒服服的晒太阳,或者举着随便捡过来的树枝练练武。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的小院至今都没来得及收拾一番,索性动身来了浮生楼。
顾笙歌这边刚动手没多久,时远就找了过来。
“王妃娘娘,王爷在兰町等您。”
顾笙歌随口答应了一声,忙碌着的手还是没停下来。
时远行了行礼,又转身顺手接过了正巧路过的扶风手中的檀木桌子,待感受到手中的那份沉甸甸,时远打量了一下扶风的小身板,和她此时非常轻松的面容,好奇的问道:“你们楼兰女子力气都很大吗?”
“不大,”扶风抬桌子的手一轻,便顺势抬起来开始整理略有些乱的衣袖,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也就能一次性举起来几个你吧。”
时远显然不相信,嘁了一声,便抬着桌子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看向扶风:“你以前家里面是做什么的?”
跟在时远旁边,又扛起一张椅子的扶风的手滞了滞,脸上却平静得早已无任何波澜,淡淡的说了一声:“不知道。”
时远抬了抬手将桌子的位置调了调,听了扶风的回答,疑惑道:“是不记得了吗?”
“不是,”扶风空闲的另一只手又从一旁捞过去一只不小的花瓶,顿了顿,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在叙述一个与自己的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我没见过他们,自然不知道。”
时远抠着桌子边缘的手指突然用了力,指头有些发白。两人默了片刻,一路上都是难得的安静。转过弯的时候,时远突然将手伸了过去,扶风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已经再次空了。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在自己手中的花瓶和椅子,下一秒已经安静的躺在他的手上。
“你....”
“以后这种事情我来就好。”男子的声音清澈透亮,
“啊?”
正准备张口的时远此时一对上扶风直溜溜的大眼,到了嘴边的话却愣是没说出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微红着脸憋出一句:“我不知道你们楼兰的女孩子是不是从小体格强壮,抗打抗摔,已经习惯了扛很重的东西,但你现在来到奇渊了,这些重的东西我来就好。”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时远说完的时候,忍不住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
“等会,”扶风从话中抓到了重点,“我怎么感觉你形容的不是我们楼兰女子,而是街上胸口碎大石的卖艺人家。”
扶风正准备好好纠正一下时远对楼兰女子的误解,时远就打断了她,急着先开了口:“那个不重要,总之,总之我以后会替你拿的。”
“你...你你你记得就好,”时远越说声音越小,
扶风眯着眼,好像发现了什么,便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想看清楚,便和时远离得进了一点,还没等扶风看清时远的脸,时远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似的,突然一溜烟扛着东西就匆忙跑进了楼中。
扶风看着模糊了的时远的背影,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这人,什么毛病。
因为刚搬进来住了一次就被应罍揪回去的缘故,楼里面的东西还不齐全。顾笙歌虽然有心想再多收拾一下,但还是没胆量让在兰町的那位等久了。
兰町是坐落在渊王府静心湖上的一座亭子,听苏嬷嬷说,是出自一位西域大师之手,顾笙歌看着面前宛如一幅山水画作的风景,亭台水榭,袅袅碧波。若是在清晨,白雾渐浓,从水面上溢出去,飘散在小桥流水中,在白玉雕刻的栏杆间,久久不散,宛如仙境般幽深而神秘。
而此刻正中央的那座兰町中,坐着的那位男子,一身白衣,长发散了下来,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看清面容,如遗世而独立。衬得这风景更加可望不可即。
踏上青石路,穿过水廊,再走进一看,只见亭中不止一人,还有一琴。
“过来。”应罍朝顾笙歌招了招手,顾笙歌乖乖的走了过去,应罍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拂过石桌上的古琴,琴身通白,颜色纯正,没有一丝杂色。
看这架势,顾笙歌了然,坐到一旁,准备听应罍演奏一番。还没坐稳,就听见一声:“你来弹。”
???
“我?”顾笙歌受惊一般指了指自己,而后又心虚的解释道:“咳咳,臣妾琴技浅薄,怕是不能入耳。王爷身份尊贵,琴技更是不在话下,臣妾洗耳恭听,洗耳恭听!”
“琴技浅薄?”应罍小拇指勾起一根弦,发出轻轻的一声琴音,“本王那日有幸听了一番王妃对琴道的理解,觉得甚是高深。”
顾笙歌听罢,羞愧难当,完了,那日宴会自己的那一通瞎扯居然被他听见了!!顿时一脸欲哭无泪,“王爷,我错了。”
“那还不过来?”
顾笙歌赶紧起身,凑了上来,看到了另一个石凳,还没走过去,应罍就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刚刚所坐的位置,淡淡的说道:“坐这。”
“...好,”顾笙歌默默地坐了上去,看着自己面前的琴,心里想着果然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认命的准备好接受应罍接下来的嘲笑。应罍转了个身,没有去找别的石凳,而是直接站在了顾笙歌的身后。
“手放上去,”
顾笙歌将小手放了上去,触摸着丝丝琴弦,指间传来丝丝凉意,这应该是冰蚕丝吧。
“右手勾弦,左手按压。”
“哦。”
“???”
顾笙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教自己吗?小小的震惊了一下,顾笙歌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应罍,应罍见她这副模样,皱眉开口问道:“听不懂?”
“啊?”
“分不清左右?”
“不是不是,分得清分得清!”
“那还等什么?”
顾笙歌将自己的两只爪子按照应罍说的放好,应罍又缓缓开口:“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四根指头,拨,弹,勾。”
顾笙歌试了试,可毕竟是第一次弹,难免磕磕绊绊,但所幸人聪明,还是勉强完成了。又停了应罍简单明了的讲了一下琴谱,便找了份简单的琴谱练手。
顾笙歌看了看琴谱的名字:“梁祝,这是人名吗?”
“是”
“这人的名字真奇怪。”
“这是两个人的名字。”
“两个人?”顾笙歌抬起头,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这两人一定是一对相爱之人。”
“从何得知?”应罍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以我之姓,冠你之名’。说的就是你们中原人,成亲后,女子便冠上夫姓。这二人是不是有一段故事?”
“你没听过?”
顾笙歌摇摇头,“民间故事扶风了解得最多,但她没给我讲过这个。”应罍回想了一下国王扶风对故事的曲解能力,出声阻止:“你问苏嬷嬷就好。”
曲子很好听,只是后面的颤音,顾笙歌总是手忙脚乱,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顾笙歌便耐着性子又试了几遍,可结果都是失败。身后的应罍一直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着。
可这份安静却让顾笙歌更加压抑,她不想出丑,尤其是在她喜欢的人面前,她不愿意让自己笨拙差劲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可顾笙歌越是这么想,出错得更多,本来弹得不错的地方也接连出错。顾笙歌越来越紧绷,直到....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好看的手,顾笙歌顿时瞳孔扩张,身后似乎贴上来什么带着温度的东西,头顶似有似无的呼气,让顾笙歌一瞬间停止了呼吸声。
“中指再弯一点,左手....”应罍的声音传入顾笙歌耳中,具体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那个人从后面将自己围了起来,带着他的体温和气味。宽大的肩膀将自己完全笼罩,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和心跳声,无一不在刺激着顾笙歌。
她向来控制能力极强,可面对他时,却毫无抵抗之力。看着包裹着自己小手的那只修长的大手,正在指引着自己弹奏,手指一伸一缩伴随着一声声琴音传来,顾笙歌逐渐沉迷,也分不清是沉迷于那段可歌可泣的凄美爱情故事,还是沉迷于拨着琴弦的那双手那个人。
冬阳高挂,湖面平平,四周万籁寂静,唯有丝丝琴音入耳。那亭中一双人,紧紧相靠,无只字片语,可却又听出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