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岚宫规模颇大,整座宫殿金碧辉煌,重檐八角,上覆琉璃翠瓦雕梁彩栋,无论镂空纹饰还是水彩油画,皆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天色越发暗沉,挂灯笼又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花木槿决定跳过,先将殿内的灯盏布置完再说。由于她来得迟,殿内的装饰摆设已基本完成,她只需要在该插蜡烛的地方插满蜡烛,该摆灯盏的地方摆灯盏即可。内殿进深五间,每一间都有不同的灯烛限制,也是她业务不熟,一边翻册子一边工作,弄完已是满身大汗。
从窗外望出去,天际已呈青黛色,早有人将殿内的烛火点着,昂贵的装饰物在灯光的映衬下,更觉得殿中一片辉煌。
“那谁,动作麻利点儿,廊下的灯笼还没挂完呢!”一名青衣婢女一脸的傲慢之色,颐指气使道。
花木槿在宫里的时间不算短,知道宫女凭衣服分等级,红衣为下等宫女,蓝衣为中等宫女,而青衣则是上等宫女,一般都尊称一声姑姑。
“姑姑息怒,奴婢这就去。”花木槿略显惶恐的往外走去,低垂的眼帘掩去了她眼底透露出的不屑。
这里的梯子是最原始的样式,稳定性并不是很高,这里又没有稳定的着力点,如果下面没有人扶着的话,是很容易摔跤的。花木槿正犹豫是否应该找个人帮忙,便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小秦公公?你怎么会在这里?”每次看到她,小秦公公都板着一张脸,活象人欠了他的米还了他糠似的。
同是内仆局的人,她能猜到他来的意图,遂笑得极其灿烂。
小秦公公被她眸子里璀璨星光晃得怔了怔,随即又板起脸道,“要不是夏枝求我,我才不会来!”
“是是是,咱们内仆局上下谁不知道小秦公公最体恤下面的人了,阿槿感激不尽,若下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花木槿一阵吹捧。她早就发现小秦公公看夏枝的眼神不一样,按理说他为了夏枝也该讨好自己才对呀,怎么反而觉得他有些讨厌自己呢?难道说以前的花木槿得罪过他?
“行了,少贫嘴,别尽说些废话浪费时间,我忙得很!”小秦公公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其实他的年纪最多也就十八,却总是一副故作成熟,佯装世故的样子。
“那好,麻烦小秦公公替我稳着梯子。”花木槿知道适可而止,若是晨岚宫的主人突然回来,而这些工作又还没完成的话,又少不了一番迁怒。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花木槿长舒一口气,一手握着梯子,一手将灯笼送了出去。眼看就要挂起来了,忽然,梯子一阵剧烈抖动。那种感觉不像是自然事故,好似被巨大的外力瞬间冲击而产生的震动。
变故突如其来,花木槿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从随着梯子倒了下来。虽说离地面有一定高度,但她并不惊慌,须臾之间已经做好了落地翻滚的准备。
然而,她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一双有力的臂膀便稳稳的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咦?”花木槿有些受宠若惊的偏过头,入眼便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她眉梢一跳,周遭的气场瞬间静得有些诡异,眼角余光瞥到小秦公公和一干人等不知何时全都跪在了男子的身后。
“奴婢见过王爷,多谢王爷出手相救。”看清形势,花木槿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诚惶诚恐的屈身行礼,连声音都带着些许劫后余生而难以抑制的颤抖,只是那双灵动清澈的眸子里却是淡然无痕。
萧景晨俊眉微挑,调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倒是你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若是摔个四脚朝天,露了丑态可就不好了。”
花木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若不是你踢梯子的那一脚,我又怎么会摔下来!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总有一天我要加倍讨还!
“王爷的恩德,奴婢谨记于心。”花木槿心里虽然不爽,但言语上却不得不敷衍,这就是封建呐,就像皇帝赐死,你还要谢主隆恩一样。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住在晨岚宫的竟是这个整日不务正业的王爷。
萧景晨早就认出这就是梅园和他过招的那个宫女,便起了捉弄之心,清了清嗓子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奴婢只是名下等宫女,贱名恐污了王爷尊耳。”花木槿恭谨的答道。她又不傻,怎么可能自报家门招麻烦上门。
萧景晨也不恼,白皙修长的手指弹了弹有些微褶子的衣襟,满脸的漫不经心:“不说也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晨岚宫伺候吧!”余光如愿的看到她娇瘦的身子僵了僵,不知是惊还是喜呢?
花木槿知他肯定没安好心。与此同时,她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的黏在自己身上,回望过去,却是那青衣婢女的眸中正燃着两团火焰,一脸敌意的盯着她。看来那位对自己不太友善呐。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奴婢手脚粗笨,做不来细活儿,恐怕服侍不了王爷。而且贤妃娘娘有令,奴婢这几日都要在娘娘身边候着,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奴婢。”若是真留下来,恐怕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局。她再笨也不至于往刀口上撞啊,不得不再一次抬出贤妃当挡箭牌。
很好!被女人公然驳了面子,他这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他狭长的丹凤眼微眯,薄唇轻挑,笑容中带着三分坏七分魅惑,让宫殿中最华美的琉璃宫灯也逊色不少。一干偷瞄他的宫女顿时如沐春风,心花怒放。
不过可惜,花木槿只是低头看着地板,错过了如此美艳的画面。
“八王爷,庆云姑姑求见。”守门的内侍一路小跑而来,打乱了空气中微妙的气场。
萧景晨微怔,似乎在消化内侍的话,片刻后才眨了眨眼道,“有请。”
花木槿暗自舒了口气,这下终于得以脱身。她是第二次听到“庆云姑姑”这个名字,但瞥见萧景晨眼底瞬间闪过的恶色也不难猜出,那定不是个简单而好相与的人物,当然了,复杂的还有她身后的皇后。
从晨岚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黑尽。近来天气越发寒冷,路上鲜少有宫人走动,就算碰到一两个也是低着头拢着手匆匆而过。
“小秦公公,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您就算不帮我推车也该稍微做做样子吧,就算懒得做样子,也请您走慢点儿好吧,我在后面推着车跟的很辛苦的。”花木槿冲着前面的背影抱怨道。
她话音刚落,小秦公公倏然顿住,转过身冷冷的睨着她,脸色难看的的堪比锅底。他本来就憋了满腔不满,现在又被她脱口而出的“男人”两字刺了心,谁不知道皇帝的后宫除了妃子就是太监,就算他想认为她是无心的都难。
“你怎么了?”花木槿愣了片刻,恍然大悟道:“额,人有三急,如果你实在忍不住就先走吧,我一个人慢慢回去没关系的。
小秦公公双目圆瞪,清俊的脸憋得通红,忽地怒喝一声:“花、木、槿!”
“有!”她以为他只是害羞,遂笑嘻嘻应了一声。
小秦公公怒极发笑,讥讽道:“果真是不要脸的贱人坯子!还以为吃了一次亏后懂得收敛了,原来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你以前在那些个太监之间勾三搭四、搔首弄姿也就算了,现在又恬不知耻的找上八王爷妄想攀高枝做凤凰,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也不知道是夏枝太傻还是你太会演戏,居然相信你这次真的会痛改前非!也罢,得罪一个德妃娘娘身边的秦公公就足以要了你的小命,再加上一个八王爷,总有一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言毕,他一甩袖子大步走开了,多呆一秒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
就算花木槿再迟钝这下也感受到了小秦公公喷薄的怒气和冷嘲,听他那话的意思似乎原来的这个花木槿做人不太规矩。虽然知道他前半段骂的不是自己,但后半段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话。算了,谁让她现在的处境是初来乍到、举目无亲、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呢,姑且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不过,她可能有必要去深入了解一下原来那个花木槿的本尊,不然说不准哪天还真回应了小秦公公那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本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几年带着整个表演团东奔西跑,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小小推车自然不在话下。
回到内仆局的时候夏枝刚刚喝了药睡下。花木槿从红梅口中得知,生了病的宫女是要被送去奚宫局,外人不许入内探望,直至病愈。如果是没有背景的宫女去了那边大多数都是自生自灭。夏枝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也是真心待她的朋友,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她先去求了贤妃,但贤妃说生病的宫女入奚宫局是祖制,况且她现在也是奴婢,所以爱莫能助。这话有推脱之嫌,但别人不肯帮忙她也没办法,无奈之下只能去找那只老狐狸。<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