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场大火在夏州城燃起,火光连天,如艳阳不落耀亮整座城,烈焰奔腾着吞噬夏州的每一寸土地,享受无尽的滔天盛宴,城内听不到半句叫喊,可在跳走的火焰中总能隐约看到无数莫名枉死的冤魂在撕心裂肺挣扎,所有躺在夏州的人都在这场火中焚烧成灰,滚滚浓烟夹杂血肉的腥臭,漫天窜散,远飘几里都能让闻到的人作呕。
大火烧了整夜,终是将岳晋最后的净土化作史诗带走,遗留偌大的死城废墟在北风喈喈中哀鸣。
郭天琼和魏振廷回城时震恐万分,城池化作焦土,城门下飘扬的风雪里吊挂具具尸体,大家把将亡者们解下来,魏振廷在里面找到了魏苧胭,她像是在血池里泡过一回,周身皆是发黑的印记,躯体冰冷如雪,皮肤也在吊挂两日后多处开裂。
顿时城门下一片哀哭,护卫队所有的亲人,都丧身在这场火里,繁荣昌盛的夏州城,一夜仅余寥寥百人,大家打算将所有尸体好生安葬,魏振廷却不愿放开魏苧胭,身边的人陆续过来劝魏振廷节哀顺变。
此时魏振廷怀里的人骤然睁开双眼,她面无表情,双瞳空洞无焦,宛如借尸还魂的怨鬼,围住的众人吓得三魂不见气魄,齐齐后退,半响才有人壮着胆子颤抖地问,“你…你是人是鬼...”
漆黑的眸珠扫过所有人,最后在魏振廷身上停住,她紫裂的唇微启,“爹...”吐出一个字后又昏过去。
再次醒来时郭沐沉已经陪在身边,护卫军们搭建一座临时草棚聚集,夏州城毁了,他们没有了家,再无处可去。
所有人都在猜测屠城的元凶,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要剿的山匪,打劫,屠城,挂尸...这些都是山匪的行事作风,所以当郭天琼支援杨坪城去匪窝时扑了个空,因为都他们来了夏州作案。
“是官兵。”坐起的魏苧胭在人群后开口。
众人的目光聚集,有人想问,最后还是畏惧的将话卡在喉咙,大家虽然已经无数次确认魏苧胭是真的活着,有心跳,会呼吸,身体也慢慢回复温度,但在刀剑横飞的屠城下,在寒天冻地里吊挂城门两日,还能生存下来的,不是神就是鬼。
“胭儿为何这么说?”郭沐沉握住魏苧胭的手,她的表情没有恐慌,没有害怕,只是单一的麻木,这让郭沐沉的的心很是不安。
魏苧胭从怀中拿出令牌,那是仅有的证据,上面沾着夏州所有人的血,她答道,“第一批盗匪伪装的是山贼的样子,第二批,连装都不装,穿着官服就直接进城了。”
她递出令牌,最近的人却没敢伸手接,好似只要触碰就会被邪魅缠身,魏钧澈看不下去,起身拿过交给郭天琼,嘴上念骂着,“我妹妹是活人,你一个七尺大汉怕她做什么!”
注视着令牌,郭天琼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杨坪...”
所有人震惊,是杨坪城的官兵!他们将夏州的护卫队调虎离山,趁机入城打劫,事败之后直接屠城,嫁祸给山贼...
魏苧胭没有再听,起身去到外面,独自坐在焦黑的石阶上。
“还好吗?”郭沐沉跟出来,披一件厚裘在魏苧胭身上,大裘暖暖的绒毛轻蹭她的脸颊柔柔安抚着幸存的人。
“林婶救了我。”魏苧胭静静说道。
“用赎金换人的林婶?”
魏苧胭点头,“她跟我说,一定要活下去...”
在林婶断气后,官兵将她的尸体移走,发现林婶的手死死扣住魏苧胭的嘴,他们费了好大尽才掰开,掰开后魏苧胭的双颊已是明显瘀紫,官兵们讥笑,林婶跟这个丫头是有多大的仇,都要做鬼了还死抓不放。
身体不能动的魏苧胭意识并没有消散,她能清晰感受到漫天大火在吞噬她的家,鼻腔灌满的都是肉身火焚的浓烈腥臭,那份灼烧的炙热几乎要将她熔化,待大火沉寂,凛冽的北风拍打她的身躯,周边吊挂的尸体开始慢慢腐化,她一直让自己保持清醒,就算眼皮重到无法睁开,也要清清楚楚的将在地狱的每分每刻印在骨子里。
抬首望天,夜空如旧日般明净,即便经过腥风血雨,火耀夏州,当所有的起灭完结,天还是它原来的样子。
“他们能找到去彼岸的路吗?”魏苧胭喃喃开口。
“可以,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一定能找到。”
深蓝的天空缀满颗颗晶莹的宝石,有条浅浅的星河如纱带蜿蜒跨越,辉映一片。
“今夜的星星。”魏苧胭淡淡说,“又多了许多…”
在与众人探讨后,郭天琼和魏振廷决定将真相上奏朝廷,替夏州的冤魂讨回公道,他们让几个小辈留下修复家园,带上数人就出发岳都。
然而在他们到达岳都第二天,朝廷发下公文,说郭天琼护城不周,还将罪责推到杨坪城守身上,其罪当诛,将他和魏振廷即刻收押,不日处斩。
公文发出当夜,有大批杀手潜入夏州废墟城,想重演血案,被魏钧澈和郭沐沉带人全数击毙。
对此判决郭沐宇不接受,想上岳替他们翻案,被郭沐沉拦住,岳都王暴戾,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不计其数,既然定了案,就不会在意真相如何,魏钧澈同意,他与郭沐沉对视一眼,不谋而合冒出相同的念想。
魏钧澈将所有护卫军召集,跟他们说夏州已经没了,郭天琼同魏振廷也被判刑,不可能再回来,外面还有很多人要灭他们的口,让护卫军离开去他处寻生活。
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夏州就是他们的家,他们还能去哪。
“几位公子可是有了打算?”有人问,他看郭氏兄弟跟魏钧澈都不像要放弃,应该是有计划。
“是。”魏钧澈如实回答,“此事牵连甚广,或罪诛九族,我们不想连累任何人。”
有人站出来,淡漠地说,“九族,都烧死了,无非,就是带上这条命去陪他们罢了。”
护卫们在世上已无血脉亲人,眼前的这些兄弟,便是此生至亲。
有人带头跪下,“我等愿为死士,请几位公子给我们一个机会,报答两位大人多年的教导与照拂之恩。”
其他护卫也一起跪下,齐声恳求,魏钧澈没再拒绝,如今,谁不希望在世上能多一份依靠呢。
魏苧胭也要同去,魏钧澈不允,此行凶险,稍有不慎会丢掉性命。
“哥…”魏苧胭开口问去,“这世上,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吗?”
魏钧澈沉默不语,在旁的郭沐沉牵过魏苧胭的手,说道,“魏大哥,让胭儿一起吧。”
他确已不再放心,往后只要魏苧胭在他视线所及范围,他定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