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每每回忆起此刻映在云蒸霞蔚中魏苧胭的笑容郭沐沉总会心痛,是自己没有将她保护好,让她见识到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当你开启了杀戮之门,就永远不能回头。
魏苧胭走过来,郭沐沉没说话握住她的手,紧张的模样仿如稍有松懈,就会有宝贝消失。
不明郭沐沉的情绪是为何,魏苧胭问道,“沐沉哥哥怎么拉,胭儿在呢。”
大掌微微松劲,郭沐抓起柔嫩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啄,语调带着责骂,“别想再跑,不管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是。”魏苧胭乖乖回答,递过一碗药说道,“我哥在谷外种的荆棘林有毒,沐沉哥哥把这碗药喝了,毒才能解干净。”
“为何要走?”郭沐沉问出环绕在心中一年多的疑问。
魏苧胭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答道,“京都是论谋斗划的地方,胭儿没用,在那里生存不下来,只能走。”
“有我在,我会穷尽一生保护你!”
“沐沉哥哥,夏州初建,诸事俱兴,所有人都期待未来能更好,沐沉哥哥有应该担负的责任,胭儿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不想回京都了吗?”
魏苧胭摇头,她可以在战场搏命厮杀,可以在桃源静心隐居,但京都,她真的不喜欢。
其实魏苧胭的顾虑郭沐沉是理解的,因为从魏钧澈身上就能看出她的不适合,这一年来魏钧澈的权力是在不断扩涨,但遇到的麻烦事就没断过,所谓攀得越高,风就越大。
可对于郭沐沉而言,没有魏苧胭的城,他又何尝想待…
“那我呢?你要丢我一个人吗?”郭沐沉继续问,只要她不放弃,他便不会放开她的的手。
“沐沉哥哥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胭儿知道沐沉哥哥一直在寻我,但若再寻三年,五年,十年,如果始终没有结果,沐沉哥哥还是会回京都的不是吗,那里才是你的家,皇上需要你,将士需要你,无数的百姓都需要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魏苧胭的神情有着浅浅的忧伤,连郭沐沉都分不清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她接着开口,语气极淡,淡如清水,“待沐沉哥哥伤好,胭儿就送你出谷,余生,你我便是后会无期。”
“你呢?”郭沐沉问道,他不想听这些慷慨就义的话,他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唯独在意她怎么想,“你不需要我了吗?”
女子不语,在国家大义,在天下安定面前,她的需要,又怎会重要。
“我...”
沉默许久的她终于开口,还未将话说出,正巧悰磊来寻魏苧胭,见到郭沐沉在悰磊甚是意外,急忙下跪行礼,“郭将...”
说一半想起魏钧澈提过郭沐沉已被封王,赶紧改口,“见过懿王殿下。”
无端被人打扰郭沐沉脸色明显不悦,问去魏苧胭,“他们也在这?”
魏苧胭点头,当时魏钧澈是将岳晋新兵先送到山谷中,要藏魏苧胭时想到的也是这里,心想若有人陪着,彼此间能互相照应,魏苧胭也不会那么孤单,藏完魏苧胭后魏钧澈便在谷口种植荆棘迷林,将这片山谷隐得更深。
而这批岳晋新兵本身就是朴实憨厚的农民,搬来后很少出谷,他们在谷内盖屋种田,日常生活需求皆能满足,偶尔也会有人去镇上置办物品,仅一个人前去,其余的为免暴露行踪均是避谷不出,魏苧胭到来后他们则每日都会给她送新鲜的蔬食来。
郭沐沉仅是淡淡看了悰磊一眼,吩咐把东西放院里,然后牵起魏苧胭的手让她陪着周围走走。
她住的是个小院,院内栽植一株桂花,树干并不粗,应该刚种下不久,院外有金灿的银杏,混着些许果树。
这个避世山谷不算太大,四周围绕重峦叠嶂,各处草地遍开斑驳小花,晚风拂面,扬起落花如雨,花香漫远,在这不染尘缘的花间,步步是景。
像个路导的魏苧胭开心跟郭沐沉介绍着谷内景色,这里的花最香,那里的树最美,花开时候什么样,花落时候什么景,一寸土,一棵木,都描述的绘声绘色。
“胭儿,在这里你幸福吗?”郭沐沉问去手捧落花的人。
“嗯。”女子勾唇,小脸露出暖心的弧度,“这里没有烦恼与忧伤,每日都能迎着光,很幸福。”
她将掌中落瓣扬洒,秋风奏曲,飞花伴舞,偶有星点懒阳透过花雨间隙影影绰绰洒在她身上,魏苧胭侧头对郭沐沉甜甜微笑着,那一瞬,郭沐沉清晰体会到,就算这个世界繁花遍开,也无非像眼前美景这般好看。
或者,如果她不想走,他不走,又何尝不好…
清晨,魏苧胭醒得很早,房内突然多个人让她有些不习惯,郭沐沉似乎还在睡,好歹是做了王爷的人,就算军中没有高床软枕,给的也是舒适卧榻,如今让他睡在临时搭造的硬板上,定是骤时不习惯迟迟难入睡。
蹑手蹑脚出草屋,魏苧胭在院中懒懒伸个腰,秋意倦怠,风淡沁心,曙色沾露,晨光入眼,翠鸟在枝头莺莺歌鸣,魏苧胭对着它们嘘了一声,别吵醒里面的人,不然发起脾气来我都救不了你们。
院外的果树滴落一滴清新朝露,站在树下的魏苧胭仰头,满枝硕果,垂垂欲坠,好像熟透了,看上去不错,不如采些给郭沐沉做早饭。
飞快踏上树干,手臂勾住粗枝,在空中一个转圈就轻松攀去高枝,她伸手摘一颗艳果放嘴里,浆液甘甜,润入心肺,今日不吃更待何时。
手中已经抱满沉甸甸的果实,正滋滋得意丰盛的收获,身体微晃的魏苧胭没踩稳,脚滑从树上跌落,不禁心中一顿自骂,真是丢人丢到家,怎么次次都能从树上掉下来,实在是白学这身武艺,生怕弄出的声响吵醒郭沐沉,魏苧胭拽紧怀中果实,牢牢捂住嘴巴,紧闭双眼等待挨一记闷痛。
灰白的身影扫过,有阵风将她围住,魏苧胭落入了熟悉的怀抱里。
早上醒来的郭沐沉不见魏苧胭,潜意识害怕她又消失,谁知一出来就见到有个顽皮的丫头正从树上掉下来,急忙赶上接住。
染在蒙蒙朝阳下的郭沐沉皱眉望她,“你又...”
“果子很甜。”魏苧胭冷不防往他嘴里塞上一颗果子,将责备的话语一并给塞住。
刚吃完艳果的魏苧胭樱唇妆点嫩红,娇莹晶透,嘴角还残留果汁,她用期待的眼神等待郭沐沉的答案。
男人认真品尝着,然微皱的眉头未见舒展,半响说出一个结论,“并没有。”
没有吗,魏苧胭困惑,刚刚试的时候很甜的呀,她重新挑出一个,“那试...”
才刚抬起头说半句话,郭沐沉的唇就盖上,舌尖探入,灵巧在女子唇间游走,贪婪吸食她的柔软,待得偿愿足,他轻舔魏苧胭唇瓣的果水汁,像饱餐过意犹回味答道,“确实甜。”
两人盘膝坐在树下,伏在郭沐沉膝上的魏苧胭漫不经心开口,“沐沉哥哥,给我讲讲你这一年你的故事吧。”
“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只要跟沐沉哥哥有关的故事。”这一年魏苧胭偶尔都会听魏钧澈提过郭沐沉近况,可那些皆是简单概括,魏苧胭想多听些她不知道的,也想多听听熟悉的声音。
“好。”
郭沐沉说这段日子他去了很多地方,见过高山,见过丛林,见过草原,见过荒漠,最喜欢的还是边关塞外,那里的人豪迈直爽,不拘小节,他在那认识了些许朋友,一直想在找回魏苧胭后也带她去看看。
“胭儿。”郭沐沉说,“我本以为父王赐我的王府会成为我们以后的家,我在院内植满了胭儿喜欢的桂花树,如今似乎不会回去了,不过没关系,我陪胭儿留在这里,重新建一个家,你说好不好?”
低头看去趴在膝上的人,已然睡着,郭沐沉轻声一笑,看来是起得太早困意又犯了。
有飘扬的花瓣落在魏苧胭脸颊,惹得她痒痒的,魏苧胭甩甩脑袋,伸手就要饶,郭沐沉抓住她的手,取走落花,轻轻吹气替她缓解不适。
就这样吧,让我们余生就这样静静的过,便够了…
几日后,郭沐沉的伤已全好,没有再留下的理由,魏苧胭大清早就替他收拾行李,明明只是很短的一段距离,明明可能一出谷就会有成批的人来接应,魏苧胭还是想给他备齐,吃得,用的,从小小的屋子里将能带的都找出来,直到塞得行李满满当当,再想不出有什么要添补。
“对了!”慢慢包起行李的魏苧胭突然喊道,“这里的果子谷外没有,我去给沐沉哥哥摘些,路上可以解渴。”说完就要往外跑。
“别去了。”郭沐沉拉住魏苧胭阻止。
是啊,魏苧胭停住,准备的时间再多终究还是要走的。
“胭儿。”郭沐沉理理魏苧胭额前的鬓发,并无表现出任何不舍,反倒是一种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他开口道,“我…”
“王爷,姑娘...”
悰磊来草屋寻魏苧胭,看两人似乎有话要说,心想不会来得又不是时候,正准备退出去。
“什么事?”郭沐沉开口叫住悰磊,这次他没生气。
悰磊答,平日出谷置货的林大哥在镇上认识一位女子,两人几番接触后相互倾心,愿嫁愿娶,女子决定随林大哥入谷避世,这会林大哥已经去镇上和女子买嫁衣,两人今晚会在谷内拜堂成亲,他们想请郭沐沉跟魏苧胭一起做个见证。
“悰磊,我俩去不了,沐沉哥哥今日要出...”魏苧胭委婉拒绝。
“成亲,是喜事。”郭沐沉开口打断,“拜堂的礼节都准备好了吗?”
悰磊答,“没,大家都在布置。”
“胭儿,我们也去帮忙吧。”郭沐沉突然来了兴致。
“可沐沉哥哥今日要...”
“林大哥成亲一辈子只有一次,我们再大的事都要等等。”说完郭沐沉拉起魏苧胭,不由她分说,去往林大哥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