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鱼儿?”张欣拍着她的肩膀问。
周子鱼没有回答,只是忍住声音不停地哭着。
林浩天在背后看着这一幕,他突然想起以前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很多时候,周子鱼都像此刻一样,带着别人不能理解的某种无助,沉默着、不解释、不吭声……
她,究竟在纠结什么?在害怕什么?在忍受什么?……
他林浩天,曾经一味在她面前胡搅蛮缠,却从未真正从内心去了解过她,理解过她……
张欣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她妈妈打来的,“张欣,你看到周子鱼没有?”
“她就在我旁边!”
“她电话怎么关机了?你舅舅找她都找不到。让她打电话给你舅舅!”张欣妈妈霸气地命令着。
“鱼儿,我妈说舅舅找你,你电话关机了,让你给他打过去。”张欣柔柔地说。
周子鱼立马停住哭泣,用手擦了擦眼睛,从包里掏出手机,开机,给周耀华打了过去。
周父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跑哪里去了?!全家人都在这里招呼客人,你躲起来干嘛?存心要让人家看我们周家笑话是不是?!”
“你们在哪里?”周子鱼冷冷的问。
“当然是家里!马上给我滚回来!”
周父咆哮的声音足以让张欣和林浩天听得清清楚楚。
周子鱼挂了电话,对着张欣苦笑一下,“听见了吧,周老板召唤我滚回去了。那我就先滚了……”周子鱼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转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林浩天,果断地拿起包走了出去。
林浩天躺在床上,心如刀割。
那一下午,周子鱼像个木偶,在父亲、后妈、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旁边站着当陪衬,偶尔和一帮不相干的人打着招呼。她整个人是晃神的,脑子里集聚着更多的嘲笑、鄙视和仇恨……
她一刻也不愿意呆在这个可恶的家,哪怕是去一个穷乡僻壤,种菜耕地,也比呆在这里强。
她心里不断掠过林浩天和杨理山的影子,把她的心纠缠得生疼。
......
黄昏时分,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父亲和两个姑姑把她关在书房里,展开了□□会。
“周子鱼,这几年你对家里不管不问也就算了,出去生活了几年,性子更加犟了是吧?这么大人了,行为举止还这么不分场合?!”大姑妈发话了。
“是啊,子鱼,今天这种日子,我们周家人时刻都应该站在一起不是吗?你中午吃饭就单独行动,吃过饭又消失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有好几个叔叔阿姨都在问,怎么没看见你们家子鱼呢?你让我们怎么回答?前些年因为你妈妈的事情,我们在外人眼中已经落下很多口舌了,奶奶的葬礼,这么严肃的事情,你就是再怎么不懂事儿也得看下场合不是么?”张欣他妈(二姑妈)接着说。
后妈和弟弟在旁边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着。
周子鱼面对这群人,反而没了眼泪,只有倔强的、不屑的、挑衅的表情。
她主动转向周耀华,等着他接着训。
这几年,周子鱼被他强行要求回家的少数几次会面中,周父已经熟悉并恨透了她这种令人想要扇她两巴掌的表情。他知道,这个女儿在心里早就不把他当父亲了,只是,他仍然是这个家庭的大家长、绝对权威,他不求她心里在意他,只求他不给周家的脸面抹黑。
“我就不说今天的事了,反正你要做也已经做了,要躲也已经躲了。”周父说道,“你就说说你和理山的婚事,你考虑好了没有?”
话锋转到这里,两个姑妈瞬间来了精神,而后妈和弟弟却是满脸的失落。
周子鱼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静静看着眼前这五个人的微表情,觉得人生好讽刺。
他们这是真的关心她的婚事吗?不是!
要不是为了周家的颜面,他们在坐的哪一个人会关心她的人生?
在她自杀时,哪个人不是为了他们周家的颜面才把她救了回来?
在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独自生活时,哪个人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
在她痛经满床打滚时,他们在哪里?他们谁知道?
她只记得,除了妈妈真正关心过她,除了张欣对他嘘寒问暖,曾经还有过一个认识没几天的林浩天,曾死皮赖脸地关心过她,要帮她生孩子,要解救她的痛……
而如今,杨大少爷还爱着她,不嫌弃她,上门提亲,父母姑姑立马觉得这也许是她最后的好机会了,该把她风风光光地“处理掉”了!于是每个人都为她紧张起来,而那个后妈和野种,恐怕很不希望看到她有如此“美好”的归宿吧?心里一定恨得牙痒痒吧?周家要是还有个女儿,还轮得到她嫁去杨家么?估计不能吧。
前尘往事,一幕幕袭来,周子鱼突然鄙视自己,我这是和一群什么鬼在一起啊?我干嘛要理他们啊?
她猛地站起来,冷冷地甩了一句:“我这辈子,谁都不嫁!你们就少在这里假操心了!”她径直走出门。
在门口站定,她转过身来,“如果你们觉得我当老姑娘给周家丢脸,以后就永远别叫我回这个家了!我不稀罕!我早就死过一次,没叫你们救我回来!以后有别人问起我来,你们就说我死了!”
五个人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个个瞠目结舌。
周耀华气得心脏病都犯了,几口粗气喘不过来,头一阵眩晕,瘫坐在椅子上。
佣人赶忙拿来他的药,就着水喂下去。
两个妹妹不停地喊着:“大哥!大哥!你醒醒,别跟她这个死女子置气!”
后妈趁机哭着大喊,“老周啊,老周,你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啊!你快醒醒啊,你何必气坏自己身子呢,这么个不孝女有什么好气的啊!……咱们不还有个乖儿子吗?!......老周,老周,你醒醒啊......”
周子鱼听着隔壁的表演,进自己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主要是一些她妈妈的遗物。
佣人张妈跑过来怯生生地说,“大小姐,你这是要干嘛呀……你去看看老爷吧,他心脏病犯了,这会儿昏倒了!”
张妈在周家工作了20年,她是看着周子鱼长大的,她也无数次见证了周子鱼母女的悲催生活,她在心里无比心疼大小姐。但是,自家老爷就算有千错万错,他也是她父亲;大小姐就算受了再多委屈,她毕竟也是女儿啊。
“张妈,以后不要叫我大小姐了,以后我也不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或许我七年前就已经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吧…….谢谢您从小到大对我的照顾,您自己以后要保重身体。”
周子鱼提着两包东西,径直下了楼。
张妈看着她,眼里含着泪。
周子鱼去车库开走了她母亲生前的那辆车,下人一直都在保养着这辆车,完全可以上路。
守门的人根本不敢拦着她,她冲出周家院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她关掉手机,去花店买了满满一车母亲生前喜欢的花,她喜欢吃的零食,她喜欢喝的饮料,她喜欢的粉红色衣服…….径直开向周家陵园,再次去和母亲告别。
陵园里有两座周家先人的陵墓,有周爷爷的陵墓,今天周老太太的新坟,还有周子鱼妈妈的陵墓。
妈妈的陵墓在整个陵园里最不起眼的角落,但,爱面子的周家人总归是把她埋在了周家的陵园里。虽然周子鱼不屑于在死后被埋在这里,但她知道,她的妈妈林美儿,生前如此深爱她的父亲,她是很乐意被葬在这里的。
因为总有一天,他的父亲,也会葬在这里。即使这个男人曾经忽视她的痛,背叛她的爱情,但她知道,妈妈希望永远呆在父亲身边。
周子鱼从车上搬下来一捆蜡烛,借着手电的光,掏出打火机一一点燃它们,在母亲的坟前围成了一个心形的圈。
她又把买来的花都搬过去沿着母亲的坟墓围成一圈,再拿出她喜欢吃的、喜欢喝的一大包东西摆在她的墓碑前,这才坐下,和母亲谈心。
深夜12点,张欣接到妈妈的电话,“欣,周子鱼在你那里没?”
“没啊!”
“这个死女子!她把你舅舅气得都心脏病都犯了,说要和周家断绝关系,自己开着她妈妈的车冲出去了!”二姑妈也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欣,如果她来找你,你就给我把她绑回来!我看她是要无法无天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在你舅舅面前跪着认错!”
“妈,你们刚才把子鱼怎么样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帮着舅舅一起欺负子鱼妹妹!……你们还要让她再死一次吗?!……你们等等,我再联系一下她,有消息了再通知你们!”张欣挂断电话,不能想象刚才周子鱼都经历了什么。上一次看到她与几个长辈如此决裂,还是七年年前她自杀那次……
林浩天听着张欣这些话,猛地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抓住她急切地问,“欣姐,周子鱼怎么了?!”
“她……和她爸闹翻了,说她以后都不再是周家的人了,开着她妈妈的车冲出家门,消失了……电话也打不通……”
还没等张欣说完,林浩天早已冲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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