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北伐时期,更是如此,他们刚刚遭受了段谷惨败,可一听说曹魏境内的封疆大臣诸葛诞在淮南起兵举事反抗司马家,立马就率兵冲出骆谷,想要进军关中,寻求战机与曹军决战了。
军争为利,军政为危,蜀汉那一帮子文武,都是一群为利急趋的亡命之徒。
胡渊内心想到,他连忙提醒身边的父亲胡烈说道:
“蜀兵突然发兵袭取临洮,必定是奔着河西去的,他们一定会一路往金城、西平方向打,联络这西北境内的羌胡部落,聚众作乱,企图让整块河西地区都跟着他们乱起来,好趁乱取利。”
“孩儿请战,先率精锐骑兵星夜兼程赶到陇西狄道去,堵住蜀兵北进大路,然后再纠集各郡步骑,前后包抄,把这一股贪功冒进而来的蜀兵彻底吃掉!”
看着慷慨请缨出战的自家儿子,胡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不错,的确是自家的崽子,用兵打仗,都有这么一股杀伐果断的劲头。
不过,他还是摆摆手,示意起身请战的胡渊先坐下来,安静听自己说一说,稍安勿躁。
“情报前后到达的有几份,为父刚刚说到的是最开始抵达的一份,情况还相对比较简单,只是急报蜀兵突入境内,攻占了临洮的事情。”
“后来来的这几份,就让为父觉得这股攻占临洮的蜀兵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诡异了。”
“第一,这股蜀兵人数不多,据说只有几千之数,却人人多乘马骡,轻装上阵,行动迅捷,与以往蜀兵步骑相杂、辎重在后不同,所以这才能够翻越牛头山之后,突破边境的斥候烽燧,直接闯入陇西郡,打下了临洮县!”
“第二,按理说这伙蜀兵轻装上阵,奔袭而来,是没有攻城器械的,可听说他们的游兵却敢在边境攻坚,在围攻边境坞壁、围戍的时候,还使用了一种攻城利器,几下子直接就把城门烧毁了,然后一拥而入,势不可挡。守军几次用水都不能够泼灭火势,此事颇为蹊跷,不可不察。”
“第三,除了陇西郡一路,边境多处其他围戍都没有发觉其他路蜀兵的踪迹,这不符合常理,刚刚你也说到了,叛将姜维既然执掌蜀中之政,那就必定会为利急趋而来。他们既然知道了我国中将有变故发生,那怎么可能只出动了这点兵马来攻城略地,就算侥幸给他打下了陇西、金城的几座城邑,靠这点人马又如何能够守得过来,最后还不是功败垂成。”
“第四,根据情报,这次攻占临洮的蜀兵主将乃是打着姜绍旗号的。此子在蜀中号称是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前番大举伐蜀,邓老将军的诸多人马就是折在此子手中的,如今姜维既掌大权,这姜绍又贵为镇守汉中的北境大将,此番亲身冒险,怎么可能只调度这点兵马来攻,此后必定有后手在,说不得是声东击西,这两日就有其他路蜀中大兵入侵了!”
胡渊听了自家父亲一通话,暂时冷静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就又开口说道:
“大人讲的都很有道理,不过在孩儿看来,这不足为怪。其一,这伙蜀兵既然是为了联络西北羌胡部落、扰动河西各郡而来,那必定就是要兵贵神速,军中多马骡代步并不奇怪,蜀中缺少马匹,这要人人皆有马骡配备,自然而然这带的兵就少了。”
“其二,蜀兵向来就是擅长军技巧的,往年的连弩、木牛流马不也是初来乍到就颇为可怖,可见过见惯了,实际也就那样,无甚稀奇之处,这一次蜀兵有攻城利器拿来攻坞壁、围戍势不可挡,可也没见蜀兵用它打下过一座大城的呀,这仗打得最后还是眼看双方兵力多寡强弱,一二利器改变不了什么。”
“其三,蜀中刚遭变乱,想必这叛将姜维执政根基也不稳,国内还要留兵镇守,蜀国国力有限,这趁虚而入、来扰边境的蜀兵说不定就真是这么一些,多了他粮草也接济不上,还不如只校选精锐轻装上阵呢。”
“其四,大人既然说到了蜀中的情况,那也该考虑考虑我国中洛阳城内的情况吧,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边事稍有挫折,只怕就会惊动了朝中的诸公了!”
胡烈听了胡渊的话,倒是没有生气,而且他觉得胡渊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尤其是最后一条,洛阳城中的具体情况他们也无法知晓,但知道司马昭病重、司马炎继位是必然的事情了。
在这个权力交替、新继位者上位的时刻,若是让这伙蜀兵在陇西郡、金城郡联络羌胡部落真闹出了什么动静来,那惊动了朝中诸公尤其是新上位的世子司马炎,那就不好了。
这位继位者司马炎可不一定清楚他胡烈之前在伐蜀一役中大放光彩:打破阳安关口(关城)、攻陷乐城,斩杀蜀将傅佥、王含等,伏击蜀将董厥、张翼部,挫败蜀军袭取定军山的军事计划,撤军时为大军击退蜀军追兵,还率兵打入阴平郡,杀伤许多蜀兵。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实打实的战绩,可要是司马炎以为这都是前功,赏赐都赏赐了,你现下守着西北边境,麾下有几万兵力,却让一股小小蜀兵杀到金城郡、西平郡联络了羌胡部落作乱,那还不是前功尽弃,给继位者留下了一个不堪边事、玩忽职守的不好印象。
虽说上位之初,司马炎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临阵换将换掉自己的几率应该很小,但这不妨碍他不让自己接替邓艾的位置,成为执掌西北方面的边境大将。
胡烈为此谋划了这么久,那能够让一伙小小蜀兵入侵就败坏了自己的计划。
于是在这关系到自家的前途命运的事情上,胡烈不可能不尽快做出反应,他决定要尽快出兵,最好是能够吃掉这支蜀汉兵力,为自己的赫赫战功在新的时期做一个见证。
为了稳妥起见,他开始下令说道:
“第一件事,蜀兵有无其他路兵马入侵暂时还没有探明白,所以麴山、祁山沿线上防御兵马不能够调动,有些兵马还是留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最为妥当,还有关中那边也要快马飞传军报过去,通告他们紧守南山(终南山)各路出山隘口的围戍,严防蜀兵突袭关中腹地。”
麴山(又名翅上、为翅)、祁山都是曹魏在陇右地区应对蜀兵入侵的重要险隘据点,麴山在陇西郡边界,祁山在天水郡边界。
至于,为何要通报关中军事,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每次蜀汉趁曹魏西边兵力空虚入侵都倾向于进军关中,这不得不防。
而且突入陇西郡与突入关中地区不可同日而语,突入陇西郡,丢失一两个城邑,顶多就是上报蜀兵骚扰边境,关中丢失一两个城邑,那是会惊吓到朝中的众多大人物的。
“第二件事情,快马羽檄飞驰陇西、金城、南安等地,让各郡县长吏要紧守城邑门户,召集兵卒丁壮预防蜀兵入寇攻打,不可随意出城浪战,严防中了蜀兵的埋伏,等待后续军令调度。”
“第三件事情,由你和骑将庞会率领精锐骑兵即日出发,星夜兼程赶往陇西郡狄道城去,就近坐镇指挥,若这股蜀兵能剿灭,则会合各郡县兵马,截断蜀兵退路,把他们包抄起来围而歼之。若不能够剿灭,就守住陇西北上通往金城的大路、迟滞蜀兵转移即可,然后派人紧急禀报上邽,等为父调集天水、广魏等郡兵马赶至,再做下一步的军事计划。”
这后面基本上就是授予自己全权歼灭这股入侵的蜀兵了,胡渊听得顿时眉飞色舞,他激动地应诺,接下了军令,然后一拍胸脯大声说道:
“大人尽管放心,孩儿绝对不辱使命,定要让这伙胆敢入侵边境的蜀兵有来无回,统统葬身此地。”
···
胡渊信誓旦旦,在自家父亲胡烈面前拍胸脯保证能够完成歼灭这伙入侵的蜀兵的任务,但接下来的战争形势却出乎他的意料。
等他和庞会花了近两日时间,风尘仆仆抵达狄道县的时候,才刚刚调兵遣将,准备先堵住西、北两个方向官道,防止姜绍带来的蜀兵一路打到金城去,诱发西北地区的羌胡部落骚动叛乱。
没成想到,之前军情报告说要打河首之地(即金城、西平二郡),诱发羌胡部落叛乱,作乱河西地区(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等郡)的蜀兵却改变了方向,突然出现在了鄣县以西的方向。
得知这一军报的胡渊大吃一惊,与身边的庞会等将佐说道:“原本以为这姜家假子率这几千兵马,必定不会攻城略地,而是突入金城、西平,与当地的羌胡部落联络作乱,没成想到他们竟然往东走了,这么说来,就是要图谋南安乃至上邽了!”
不由得胡渊不惊惧,一开始他们以为就姜绍率领的这点兵力,不管是攻打城邑还是守住打下的地盘,都是抓襟见肘的,最大可能就是仗着人人皆有马骡代步的速度优势,打进金城郡去,引诱河首之地的羌胡部落叛乱,最不济还能够迁徙兵力布防相对薄弱的陇西郡人口往蜀汉境内去。
姜维北伐时就干过这种事情,当时他迁徙了临洮、河关、狄道三地的民众百姓往蜀地去,可以说把大半个陇西郡的精华给搬空了,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胡烈他们听到姜绍率兵攻占临洮城时,并没有太多可惜、心疼的原因。
临洮城之前都被他老子姜维搬空过一次了,又处在边境地区,久遭兵戈袭扰,元气一直没有恢复,民众也没有多少,姜绍率兵得了这一边境城邑如同鸡肋,守又守不住,迁徙民众回国也迁徙不了多少。
可要是姜绍往东走,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南安郡还是天水郡,那都是有粮草囤积的重要所在,若是被姜绍突然袭击取下一二座城邑,那胡烈、胡渊他们可要心疼死了。
不过南安、天水二郡都是有重兵把守的存在,料想姜绍的这点兵马也攻不下沿途的襄武、豲道的大城和洛门、武城山等重要据点,怕只怕姜绍在山谷里绕路,绕过这些打不下的地方,然后突然出现在上邽西面,把自家父亲一开始定下的方略给打乱了。
这时候,突然再有一支蜀汉大军从祁山方向出现往上邽而来,那天水郡就危险了!
这个会战计划,姜维当年北伐的时候就曾经制定过,他当时负责的是姜绍这一路兵马,负责在陇西、南安等地兜兜转转,牵制吸引了大批魏军主力,给汉中出发的胡济兵马打上邽创造机会。
可惜打到最后,汉中的胡济兵马没有按时抵达进攻上邽,而姜维的兵马兜兜转转、转战多地也成了疲兵,终于止步于山中的段谷,被抢先一步的邓艾打得大败而逃,两路兵马会战上邽的作战计划也就夭折了。
看来是被自家父亲给说中了。
这姜维已经执掌蜀中大权,这姜绍既然是他的义子,又是他的亲信大将,怎么可能只调度这点兵马来攻陇西郡,此后必定有后手在,果然是要声东击西,安排有其他路蜀中大兵会师天水郡了。
“赶紧派快马回报上邽,就说姜绍的蜀兵突然转向向东突进,有袭击南安郡、天水郡的意图,请祁山守军警戒南边,哨探是否有武都方向的大批蜀兵步骑北上进攻。”
“还有,沿途通报南安各处城邑、据点,让各处守军务必严防死守,不可让蜀兵得了空隙袭取得手,定要将这东面的大路给堵死了,不能让蜀军有一兵一卒偷渡得过。”
下达完军令之后,胡渊性子急,等不得时间,又下达了新的军令,他催促狄道的步骑整装出发,东进截断这股向东的蜀兵的后路,与他们抢时间,寻机包抄、一举歼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