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洪三响的三个头磕得砰砰作响,竟是将额头磕出血来,却不敢皱一下眉头。
跟着,他更是恭敬地双手捧着铜牌,跪行到少年跟前,高举手臂,哑着嗓子再次说道:“小人知错,请公子赎罪!”
也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洪三响那方才的奇异举动吸引之际,那股消失的威压之气竟是隐隐再次萦绕在了这少年周身。
当众人目光随着那洪三响的跪行而动,有眼尖之人这才看清楚了那铜牌正面的文刻。有识得其上雕刻的人,竟也是脚底生气一丝凉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那洪三响经过乐容身边的瞬间,乐容自然也看向那铜牌,然而却只是一瞥,隐约瞧见上面似有兽雕,更刻着两个大字,然而那笔画繁复,乐容压根儿不认识这是什么字,只能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对这少年,更多了些猜测,竟是生出了隔阂。
而那些士兵中认得此物的已然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而那些不知晓的,却还是茫然站立。然而当他们的目光随着洪三响的行动触及到了一直静默站立在那里的清淡少年时,竟是为那再次浓烈起来的冷清之气所压。一个个如同骨诺米牌,接二连三匍匐在地。
现在,这茶寮中形势已经十分明了,这少年定然有着了不得的身份,就是这个兵霸王也不得不低头。而一旁的茶寮老板和小二已经呆怔在了当场,完全不明白,怎么刚才还剑拔弩张,高下立判的场面,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谁能想到这么个凶神恶煞的刀疤头,竟然会对着这么个还未弱冠的少年行如此大礼。
那少年浅笑着,半眯着双眼看着跪倒自己身下的洪三响,过了许久,在洪三响额头上落下的冷汗滴到了不知道是几颗上时,那少年终于缓缓叹息一声,伸手接过了洪三响一直高举在头顶的铜牌。
就见清风过,白衣胜雪,绿带摇摇,衣袂翻飞,扶风静默。
“起来吧。”
简单的三个字,低低的,却十分清晰,直直地落在了洪三响耳中。
顿时见他虎躯一震,竟是满头大汗,脸上自是带着谨小慎微,如蒙大赦地站了起来,却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少年。结果竟是重心不稳,险些栽倒在地,样子十分尴尬,哪里有方才那穷凶极恶的模样。
乐容看在眼里,不禁一阵冷笑,她虽惊异于少年的威压,却并不惧怕。
就见那少年后退一步,轻声道:“既然这小姑娘无恙,诸位自便即可,不用理会在下。”
这话音一落,就见那洪三响总算停住了浑身的颤抖,冲着犹自匍匐在地的一众士兵喝道:
“还不快起来,你们这帮混球,莫要赖在地上,污了公子的眼!”
听自己老大这般吼叫,众人皆是浑身颤了颤,哆哆嗦嗦爬了起来,那模样说有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那洪三响待得众人都站立起来后,本想一挥大手,招呼众人离去。然而却似忽然想起什么,手在半空停住,有些僵硬地回头看向少年,见他并无异议,便打着胆子喝道:
“傻站着干什么,公子已经叫走了!还不快滚!”
说罢,抬腿便踢了离得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士兵的屁股上,直踢得他趴到了立在不远处的马槽之中。也没人前来扶他,一众人皆是惊慌失措,骑马的骑马,整装的整装,几乎是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列队待发。
那洪三响也是走到自己那深绿战甲马旁,踩上镫子就要跨上马背。
“等等!”
忽然,那少年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对于这一众士兵来说却如同鬼魅嘶吼,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全部转头看向少年。而洪三响也只能重新跳下马来,恭敬地走到少年跟前,低声道:
“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那少年却是笑而有礼,云淡风轻:“劳烦百夫长大人代我向天晗王问好,此次王上好气魄,演得一出好戏。他朝,桓某人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这话说的礼貌周到,似是寻常寒暄,然而听在洪三响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就见他面色都有些发青了,跟着脚下一软,连退数步,被一士兵扶住方才没有跌倒。
而此刻乐容也是微微扬眉,暗道:“原来,他姓桓……”
就见那桓姓少年依旧凭风而立,淡然若素,冲着洪三响微微点头示意。那洪三响一把推开了士兵搀扶,喘着粗气向少年抱拳行礼,跟着摇摇晃晃走到高头大马前,手脚忙乱地跨上马背,勉强做了个行军整队的手势。
跟着洪三响扬手一鞭抽在马臀之上,那黑马吃疼,嘶鸣一声,向前奔去。身后跟随者,或骑马,或跑步,皆是慌乱,一副丢盔弃甲的荒唐模样。
眼看那一抹黄尘远去,最后不见了踪影,乐容立刻便收回了目光,转而落在了少年身上。微微偏头,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少年,那少年正浅笑看向军队离开的方向,微眯的眼睛中看不出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半响,他方才转头,正好撞上了乐容审视的目光。而两人眼神交汇之初,乐容便匆忙收回了自己那有些凌厉的眼神,眼中仍旧晕染着女孩的澄明,带着一脸甜笑,上前几步拉住了乐容的恶意秀。
“桓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这个,到底是什么?”
她故作天真无邪,伸手便要去拿桓云握在手中的铜牌,不想却被他轻易多开去了。
“不过是块唬人用的假牌子,没甚好看,若可以,我定……”那少年说到最后似是喃喃自语,声音之小,乐容半点也没听到。
跟着,她只能眼巴巴看着那少年,将那铜牌往袖子中一笼,脸上虽依旧挂着那抹如终年不散的笑意,眼睛里却分明有些落寞。
乐容毕竟不是真小孩,自然轻易捕捉到了这瞬间异样,看着那少年,眉眼微微挑起。
她不禁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少年衣袖,带着小孩子的懵懂口吻,轻声道:“桓哥哥,你怎么了?”
然而,听到她这一声“桓哥哥”,他的眉目稍霁,却分明有一丝诧异闪过黑瞳。
他在诧异什么?
乐容自然猜测起来,心中却想到那块铜牌。
假冒的牌子?当真这般厉害,呵,竟当我真的小孩子哄吗?
这般想着,面上竟是露出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冷笑,令少年的眼光不禁定定落在那一处,却不言语。直到乐容忽然回神,收起那抹似有所悟的笑意,圆睁着眼睛,指着桓云怀中说道:
“桓哥哥,这是什么?”
少年低头,看向女孩,就见她笑若春花,巧笑倩兮,哪里有方才那如成人般凌厉的身世,嘲弄的笑意。顿时扫除了方才那细碎的落寞,唇角微弯,言语中似有深意:
“你当真只有七岁?”
乐容却是蹙眉撅嘴,嗔道:“桓哥哥想问什么,容儿若非七岁女童,难不成还是童姥么?”
“童姥?”
少年将乐容说出的这个词重复了一片,反复咀嚼后,笑道:“倒是个有趣的词,只不知何解?”
(⊙o⊙)…
“……我随口胡说,你别往心里去啊。总之我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七岁小女孩。”说完,她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诡笑,“反而,桓哥哥才不像是凡人呢,那个刀疤男这么怕你,莫非桓哥哥是天人吗?”
“我亦不过是凡人……”
那少年却也是浅浅一笑,将一根手指轻轻压在了乐容唇上:“嘘,莫要让那天上的真神听到,可要折我的寿了。”
一缕淡淡清香飘入乐容鼻息,竟是出乎意料的好闻,如夏风穿过竹林,悠悠扬扬。
忽然,她竟有些不想去追究这个少年是谁了,这一瞬间的动摇,令她的瞳孔涣散片刻,跟着又再次聚拢。伸手拉住了少年那只手,再次问道:“桓哥哥刚才是去做什么了,怎么半天不回来。若你早回来,容儿也不会被那人欺负。”
说着,眼中满是委屈,那少年却是笑出了声,眉眼迷离,带着雾气:“你不是说,身上肮脏,不愿出谷,我自是替你买了些新衣。”
乐容对上这双眼眸,又是一阵恍惚,竟是出乎意料的同记忆深处某双眼睛重合,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但仔细看去,这多出的雾气,却是那双眼睛没有的。她赶忙拍拍自己的面颊,一脸笑意:“是嘛,那桓哥哥把衣服给我瞧瞧。”
跟着就见少年从怀中拿出那只布包递给乐容,而她笑嘻嘻准备打开,却忽然停住,歪着头道:“可是衣服换了干净了,我这周身可还很脏啊。”
“呵,你不是说这火山中该有温泉嘛,”没想到那日自己随口猜测竟还是被这少年听到,“你到知道的不少,我这就带你去那温泉。”
这话一出,就像是满眼有小心心乱窜,令得乐容喜上眉梢。刚才那份隔阂,避讳,猜疑,一瞬间便被喜悦替代,笑得如同山花烂漫,可是没参半分假意。
而这一笑,竟是笑得少年感觉晃眼,微微怔忪在那里,眼里不觉也跟着溢出一丝笑意。
就听乐容笑声如同山间百灵:“怎么还站着,赶紧走啊。”
她说着,忙不迭地拉住少年的手,提着那布包,甩开步子就向前走。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磨叽了!做啥都老是想半天,等你想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何为磨叽?”
“就是说你特别的慢,想得太多。事儿事儿的。”
“何为事儿事儿?”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事儿啊,赶紧走啊!”
“你知道温泉在哪吗?”
“不是朝这边吗?”
“反了。”
“啊,不早说,赶紧啦!”
“……”<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