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幼帝明德二年,参文帝元和十二年,这一年十二月廿六日,风和日丽,大吉。
两月前,子秋还朝。悦凰城民众在目睹了这位久未回归的王子惊世风采后,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期盼中,而这种期盼在这一日,彻底爆发了出来。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最有可能成为凤梧国未来主人的男子,如何跨出他登临王位的第一步,即新太子册封大典。
依照凤梧国及中原地区的历代风俗,凤梧地处极西,在卅河平原以西,其祭祀大礼皆归属西参皇朝。
因此,需将新太子之名上报西参。又因为王国诸侯皆无祭天资格,因此需由凤梧王派遣十个国内最有名望的臣子民众前往西参,由西参帝代为祭祀天地,将新太子名讳奉告天地,然后根据天地指示择日举行。之后参帝赐胙,再由西参国贵人随同这十名凤梧臣民返回凤梧国。之后,太子候选人须在宗庙侍奉一月,以告本国先祖在天之灵。接着便须沐浴净身七日,于大典当日去武器,着王子冕服前往大典。
正式进行册封大典时,则去王子服,受领凤梧太子衣冠,然后接受王太子印及令牌,这才算是通过了凤梧王族首肯。之后则由西参贵人代西参帝赐胙于新太子,并主持祭祀剩下的社稷五谷等各方神灵,此时才算整个册封典礼完成。
而此刻,从凤梧王宫到悦凰城大祭台已铺就软红十丈,两旁士兵把守防止民众突然冲出阻碍了典礼进行。整个悦凰城四处挂满了红灯笼,凤梧旌旗在寒风中猎猎翻飞,礼乐仪仗分布祭台之下,文武百官候立在侧。诸国使臣王族贵胄高坐观礼台,翘首以盼,心底里却不断打着各种盘算。
子雪此刻也同其他的王族中人坐在观礼台上,面上仍旧带着面纱,只能看到一双明眸。她还是一如既往静若处子,注视着子秋即将走来的方向,若有所思。而身旁的子蝶却不是个安分的主,只见她左扭右扭,露在面纱外的双眼里带着八岁女孩该有的调皮与灵动。
“雪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这身衣服穿着好难受,我可不可以不穿啊?”子蝶终于开口道。
子雪轻轻摇头,伸手摸摸子蝶的头发,接着做了个“这样很漂亮”的手势。
但是子蝶的心情显然没有因此变好,嘀咕着:“你看这些人,一个个正儿八经的,太无趣了,雪姐姐你又不能陪我聊天,好无聊啊,好无聊!”
说着说着,她便腻歪到了子雪身上蹭了蹭,原本华丽整齐的公主服被她蹭得皱巴巴的,她才赶紧坐直了身体,道:
“雪姐姐,我想出恭。”说罢就想站起来,却被子雪一把按在了座位上,并摇了摇头。
“雪姐姐,我真的憋不住了,你就让我去吧。有水笙跟着我呢,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着她拉住自己的贴身宫女,一起对着子雪做殷勤状,“反正吉时还有一会儿呢,我很快回来很快回来,好不好,雪姐姐。”
子雪微微皱眉,但见子蝶一脸真诚,连脸有些发红了,说得跟真的一样。她略略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她这脑袋刚刚点了一下,就见子蝶嗖的一下站起来,一把拉过无辜的水笙就要走,却再次被子雪抓住。
子蝶转头,却见子雪眼里带着点严肃看着自己,顿时笑得像朵花一样:“是的,公主仪态,好,仪态。”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缩下巴,同时脸上收起夸张,换做似笑非笑,而双手扣在腰前对着姐姐微微弯了弯膝盖。子雪失笑,却还是松开了手,点了点头。子蝶一见此景,自然保持着这个在她看来异常别扭的走路方式,优雅而缓慢地向着观礼台楼梯处走去。
子雪扭身看着她假装优雅地走到楼梯口,接着便是裙子一撩很没风度的拽着水笙就跑下了楼梯。子雪笑得有些无奈,微微摇头,接着招了招手让自己的贴身宫女环珠过来。接着一通手语过后,环珠心领神会,略微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目送环珠离去后,子雪看了看四周围,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子蝶失踪,她便又安然转头看向软红尽头。算算时间,吉时将到。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听得一声沉重号角破空响起,接着便是礼乐大奏。而人群前士兵如同得令一般,将矛戈横向阻拦民众前进一步,而候立在红毯两边执着各种武器的护卫,则将武器高举,等待新太子前来。
而祭台下文武百官纷纷垂手恭立,同台使臣也陷入一种肃敬之中,子雪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仪仗将到的地方,仿佛最精致的汉白玉雕。
所有人都看着新太子的到来,只有一个人,一个以使臣身份坐在观礼台上的人,始终将双眸定在观礼台上另一个方向,那里坐着的是凤梧王族。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一身华贵公主服上,眼里只落白玉雕。
这人发黑如墨隐于纶巾,长眉若黛如两叶扁舟稳凝涵炼,狭目若星似一双凤眼脾天睨地,鼻若悬胆,口如纤柳,肤色苍白如同天山雪莲之薄。虽身着正式华贵的藏青色曼陀罗纹缎绣氅衣,却因那如女子般美艳的容貌,从优雅中透出一点邪肆。他收敛自己的张狂,只看着子雪背影,无人注意到他,也无人猜到他此刻的想法。
“主人,来了。”
忽然耳边传来手下的声音,他方才转头看向前来的仪仗。
即将成为太子的子秋此刻在众人簇拥之下向着那祭祀祝台一步步走去,他身穿一贯的明紫色玉兰花样银纹宽袖袍,风姿绰约,一步一沉稳,踏着沿路洒金走上高台,走到凤梧王跟前,恭身下跪。
由礼官宣读西参帝及凤梧王旨意后,再有凤梧王亲自将太子袍为子秋穿上,明紫换做暗紫,象征着太子的四爪黑蟒在流云如意暗纹的长袍上栩栩如生。
众人惊叹子秋风采之际,高台上的子雪却心中微痛。她看到原本存在于子秋身上的那抹明朗从容,终将如这衣袍,明紫换了暗紫,从容换做隐忍,明朗变成含藏。可是她却无法为自己的哥哥表达出来,只能看着凤梧王从礼官手中一一接过太子物什,再一一替子秋佩戴上。
一直到太子衣饰完整佩戴后,就将由西参帝特使赐胙。此次前来者正是子秋母后应環玉之弟,西参博阳侯应環阙。而此次算是舅甥第三次相见,一次是应王后葬礼大典当日,一次是子秋随同长虹子游历西参之时。而这第三次,就是这新太子册封大典之上。
子秋自然看得出,这博阳侯意气风发,显然对自己接替太子之位甚为满意。
“凤梧新王太子,受胙!”
在一通繁文缛节之后,子秋跪而受胙,博阳侯恭敬捧胙,欲将胙肉交予,所有人屏气等待礼毕之时。
忽然一女孩尖叫声,陡然而起。
“有刺客!”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这突然变故,就见一黑衣人从台下人群暴怒而起,双钩疾舞,直向高台上的子秋而去!<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