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风拂过大地,万物复苏,人们便渐渐遗忘了隆冬的严寒。有时看着衣柜里厚重的羽绒服,都要怀疑是否真的经历过那样冷的天气。
然而倒春寒仍有些威力,有时甚至比严冬还要再冷些,她裹着大衣,戴着围脖,随着人潮进入了火车车厢,不知是暖气还是人多的缘故,车厢里外的温度宛如两个世界。
她看了下时间,开往S市的火车历时约2小时,她应该可以睡一会。
于是拉低了椅背躺了下去,她并不担心,全身大概只有一部手机和身份证值得关注,因为这次出差的缘故,她昨天便没睡好。
于是思索了下,便把这两样贴身存放,设定了1个半钟的闹铃,大概人真的疲倦了,头一歪便沉入了梦乡。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肃然的脸,她听懂了,似乎又没听懂,只是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那人高高举起了稚嫩的她,睁着眼睛,懵懂的看着,自己被那双粗糙的手送入水中,她被呛了一口,“呜……”更多的水呛入她的口鼻,直到无法呼吸……
“不!”有人抢过了她,她终于呼入了空气,“咳咳,哇!”对死的恐惧,让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哭了出来。
“求你!别杀她!”
“你知道一个女孩,没有半点用处,养大了还要贴一笔嫁妆。”语气十分平静。
“求求你,她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女人苦苦哀求着。
“你是我们家的罪人!就因为你的肚皮里这么多年都生不出一个儿子!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答应你?”话中掺杂着怒气,亦带着十足的权威。
“我们已经失去了四个女儿!这是我们第五个女儿,求求你!你看看她,她,她好不容易来的,求求你发发善心吧。”女人紧抱着怀中的孩子,眼泪流了满脸。
她好奇的拿手卷了女人的头发,再吃进自己嘴里,然后吐出来,呵呵的笑。
男人的眼光陡然变柔了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旋即背过身去,远远眺去,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隆起的小土坡。
那是所有人的葬女坡,多少年来,甫出生的女孩,还没有尝上一口奶,便已经被埋在那里。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手,再度回头,看到那孩子晶亮的闪着眼,朝他天真的绽开笑容……
她活了下来。
在她之后,她妈妈终于生下了两个儿子。
这世上溺杀女婴的不知凡几,到她出生之后,女孩不再增加,老妪则一年年递减。只是女人并没有因此变得珍贵,反而成了有钱或有权人的一项私产。
以往由女方出的嫁妆,逐渐改为男方支付一大笔娉礼,也让婚姻变得更像是一笔交易。
法律虽有规定,然男人娶了女人,没过多久便像商人一样和别人交□□子,或者再高价叫卖,宛如自家的牲畜一般。
拥有一个女人变得十分艰难,再过几年,便有共妻现象出现,然而男人只抱怨如今娶一个女人,竟还要出一大笔钱,却不是天天睡到。
光棍变得十分常见,针对幼女的暴行屡见报端。
政府对此做出了行动,女孩从小便免费接受教育,由政府安排入住女校,读女学。
女人以谦忍柔顺为美德,尊从男人是天经地义,女人若不出嫁,便是人生的失败者,更是社会的耻辱。
她本该在适龄期间就读女学,然她家中奶奶早逝,爷爷至今仍在下田,爸爸做些小生意贴补家用。
妈妈生下儿子便元气大伤,长年卧病,对一个女人,家中是没有闲钱请人看顾的。
于是她5岁便开始做家务,每天凌晨便起床做事,不仅要照料病重的妈妈,还要照顾两个弟弟。
闲的时候,她妈妈会教她认几个字。
弟弟们小时候很是听话可爱,懂事之后,便不再叫她姐姐,只叫她的名字,有时连名字也不叫,只叫一声“喂!”
他们不再听她的话,他们认为女人便应该听男人的话。
待她弟弟长到上学的年龄,在他们睡觉的时候,她以整理他们书包的名义,可以翻一翻他们的课本,珍惜的抚上一遍,费力的读一读那些文章。
到她妈妈去世后,她终于可以上女学,只是翻开课本,却发觉和弟弟学的没一样相同。
这是一个缺少女人的国度,然而女人,却从来不是珍宝。
到她十三岁的时候,政府颁布了新的法律,宣布一个女人如果拥有好几个丈夫,最少给每个丈夫生一个孩子。
女学里的同学认为这是女人地位的一大提高,因为男人要想娶到一个女人,便要好好的待她,不然女人就可以不为他生孩子。
她觉得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
女人是商品,是生育机器,而女人所有的指望,是期望有一个善良和善的丈夫。
她并不觉得,这就是女人该得到的公平。
她开始写作,发给女学里的女人,述说这个世界的不公平,述说女人的艰难。
她长得漂亮,依托弟弟的关系,经常教育男校的教材,并把他们抄写下来给其余女人看,更经常去演讲,讲述她所认识的真相。
最开始,政府并不关注她,她只是个小人物。
但渐渐的,她逐渐有了影响力,她发表的作品不能再被刊登,她便联合同学一起偷偷影印分发。
她的朋友很担忧她的安全,但她并不在乎。
但有一次,她在演讲中被政府派人当场抓住了。
由于女人稀少,政府并不敢给她定重罪,认为她或许是因为没结婚生子的关系,才会对社会如此不满,于是强制她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他对她非常温柔体贴,她陷入了爱河,由此怀上了第一个孩子,但是当她生下来,确认了是个男孩的时候,他转手便卖了她。
接下来,她不停的怀孕,生孩子,被卖。
她并没有放弃写作,可笑的是,她可以控制自己笔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即使一个女人可以拥有数个丈夫,但只有农村才几个兄弟一起娶一个妻子,不停的生育孩子,在城市里,多的是只要一个孩子的男人。
女人的子宫在单身汉看来,远比她们本身要有价值的多。
她最后一次被卖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极绅士的男人。
他待她比第一个男人还好,甚至可以说,他尊重她,他把她当做同样平等的人。
他的书房永远为她打开,她拒绝他便不会勉强,她需要什么,他便会给她。
她又一次怀孕了,她问,“如果我生下的是女孩,你怎么想?”
“只要是你生的,都没有关系。”
“女孩比男孩生活要艰难。”
“可如果我来养,我会让男孩和女孩过上一样的生活。”
“包括教育?”
“你觉得我做不到吗?”他的眼睛沉静的望着她,“她也有接受同等教育的权利,她长大了,也有选择和谁结婚的权利,而不是被强制决定。”
她沉默了一下,“只有我们的女儿?”
“嗯?”他并不懂她的意思,于是她垂下眼睛,握住了他的手,“我嫁过很多人,但我最喜欢和你在一起。”
他弯唇笑起来。
她抿着唇,面无表情。
他们的孩子,真的是一个女儿。
在他照顾孩子的时候,她寻机离开了他。
他不懂她,她并不想她一个人的女儿获得这公平,而是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获得这公平。
这么多年,她有了跟从她的信徒,终是走上了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只是,女人的体力,永远是比不上男人的。
当她举起“革命”的大旗,或许很多人都看到了结局。
多年之后,她的女儿坐在教室里,读着那段追求平权的艰辛历史,在看到她被政府抓获,以“反动”为由处决,历史书上寥寥几笔,年幼的孩子泪如雨下。
她望向窗外,似乎想到了许多,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晚间她问自己的父亲,“我妈妈什么成果都没有达到就被抓了,她会不会后悔?”
父亲沉默了很久,然后笑了,“不,并不是没有成果。”
他站起来,眼睛望着那张相似的脸,很是怀念的说道,“她告诉了和她一样的女人,是时候要站起来了,你说是不是?”
“正是有她的存在,所以后来才会有那么多的女人站起来,和她一样发出了声音,现在才会有和你一样的女孩,坐在教室里接受和男孩一样的教育。”
“她不会后悔的,你不了解她,如果她后悔了,只会后悔她没有早一天发出声音。”
即使她知道自己的声音是那么微小,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万劫不复,不被世人所理解。
甚至同样是女人,很多也不曾在她发声时给予支持,反会恶言中伤她,认为她打破了社会的平静。甚而她的同伴,也不曾真正的理解拥护她,她是因背叛而死。
这个女人,又可恶又可怜,他却在后面懂得了她。
不管这世界如何险恶,她还是会固执的,不顾一切的要站在那风口浪尖上,做那一个清醒而痛苦的人。
她永远不会放弃,哪怕碾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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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的惊醒,赶紧下了车。
他若有所觉的转头,人海之中,似乎看到了那个人。
待要挤过去,却被更多人裹挟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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