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班的时往天上望了眼,黑云压城,他没有带伞,虽然加快了脚步,但到家时还是全身都淋湿了。
洗完澡后看了会球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个剑客正在喝酒。
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望了眼他,“你这人也是奇怪,每一年的七夕都要来我这店,每次必点竹叶青,你不会是看上老娘我了吧。”
剑客停了酒,“我有妻子。”
老板娘擦擦柜台,看门庭冷落,便有些想和他聊天的兴致,“那你的妻子不管你喝酒?”
剑客停顿了会,“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自然是可以。”老板娘笑笑,“反正没有生意,你尽管说。”
剑客娓娓道来,眼前也浮现一幅幅画面。
“我七岁时,爹娘带我去外祖家祝寿,万没有料到,晚上遭了贼人暗算……”
他外祖家产颇丰,平日里豢养了几个武林人士保家护院,万料不到是他们见财忘义,竟然下了毒手。
他忆起自己那天醒来的场景,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所有都在尖叫逃命,却仍旧被屠了大半,接下来的幸存者被关在佛堂里,而那几人在外面已然点燃了火把。
他的长辈们半分武艺都不会,又因房间里都是金银匣子,因而大多数最开始便被刺死了,只留下一身素服待在佛堂的祖母和身边的奶娘。
他的祖母望着他,“敏儿,你随我来。”
他跟着祖母来到内室,屏退了下人。祖母指着祖宗牌位厉声喝问他,“冉敏何在?”
他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孙儿在此!”
“敏儿,今我冉家遭此大祸,祖母尚有一条密道可让你逃生,但这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你逃出去报是不报?”
“祖母!”他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孙儿亲眼见他们手起刀落,亲人惨死,万不敢忘!祖母,既然有密道,你便和孙儿一起走吧。”
“我要你立下重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手刃外面的仇人,报这血海深仇!”祖母流着眼泪,“逃出去后,你去见我师侄厉之恒,他练就‘断舍离’的奇功,天下间无一是他敌手。”
他依言立誓,祖母扯断了手上的佛珠,“慈悲,慈悲何用!我以前放下屠刀,如今反而没有一丝还手之力,敏儿,你当记得,血债血偿!”
他被祖母推入密道,却见她在入口轻笑,“好孩子,这密道只有小儿才能进去,我在这里陪你祖父一道去了,你一定要小心。”
“祖母!”入口处没有了光亮,他知道祖母已经把密道恢复原样。
匍匐着出了密道,他看到远处的冉家一片火光,那些被活活烧死的人凄厉的哀嚎一直钻入他的耳中,他听了祖母的话,冷静的在出口处换了粗布衣裳,将脸和手抹黑,去找厉之恒。
他沿途把自己伪装成小乞儿,身上的碎银怕招人眼红,因而并不用,一路风餐露宿,打听厉之恒的消息,所幸厉之恒声名之威,天下人皆有耳闻。
听闻厉之恒已经收了两个徒弟,最大的徒弟约莫十四五岁。因而到得厉之恒的住处附近,他一眼便看到一个紫衣俊郎少年抱着个穿粉裙的娇俏小姑娘,腰间用布包好的形状,正是一把剑。
“小师妹,你还想吃什么?”他不知不觉便跟着他们。
那小姑娘的眼睛遛了几圈,“大师兄,徊徊想吃冰糖葫芦。”
“你等着,我马上买给你。”那少年笑容宠溺,很快买了根递给她,他的肚子咕咕的叫,他眼睛望着那小姑娘,满是羡慕。
“大师兄,他饿了,你买个包子给他吃吧。”左顾右盼的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在大师兄依言买好包子,小姑娘坚持要自己拿了递给他,他低声道谢,并问道:“请问这位哥哥,我想要找厉之恒大侠,你知道他人在何处吗?”
“噫,他要找师父。”小姑娘悄声的在少年的耳边说。
“你是何人?”那少年的眼光陡然一厉,“找家师何事?”
“我祖母是阮红,正是厉大侠的故人,我想拜他为师。”他扑通跪地,“劳烦哥哥带我去见厉大侠。”
少年听到阮红的名字,连忙叫他起来,“既然如此,你便跟我们上山吧。”
厉之恒听了他的故事,沉默良久。
“你要拜我为师?”
“是。”
“你既是阮师伯的孙儿,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但你要学‘断舍离’,却是万万不可。”
他的眼泪绝望的流下来,那粉衣小姑娘推门进来,“爹爹你欺负他了?”随即迈着短腿抱住了厉之恒的大腿,“爹爹你就收他为徒好不好,这样我就有师弟了。”
厉之恒望了望他,“你意下如何?”
他沉默了一会,长身跪地,“徒儿拜见师父!”
粉衣的小姑娘跟着母姓,叫做方徊,比他小一岁。
她牵起他的手,“师弟,你学劳什子‘断舍离’啊,我爹说那是害人的武学,不值得的。”
他只是摇头,她晃晃他的手,“师弟,我先带你去洗澡吧。”
他洗完澡,换上白色的衣衫,她拍手大赞,“师弟可真俊俏,跟大师兄一样啦,你的房间在大师兄隔壁,我带你去。”
大师兄已经十五,看见他点了点头,“师弟,我以前的衣衫穿在你身上倒还合身。这里只有一个洒扫的佣人,师妹单独配一个丫环做些琐事。平日里烹煮洗衣都是我做,如今你来,我们轮流如何?”
“是。”
大师兄十六岁就下山历练,那时方徊扯扯他的衣服,绽开灿烂的笑容,“师弟,以后你陪我下山玩吧。”
他看着方徊天真的脸,沉默的点头。
她开始频繁的找他,问他为什么总是板着脸,为什么不喜欢笑,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勤奋的练武,为什么不跟她说话。
她就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鸟,每天都在他面前鸣叫。
他渐渐习惯,她却忽然不再来找他。
他觉得有些心慌,在后山等了很多天,终于等到了她来赏花。
“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送你的。”他拿出山下买的胭脂。
方徊看了看满树的桃花,“我到了嫁人的年纪,总是找你不合规矩。”
“那便嫁给我吧。”他这样对她说,“我习惯你吵我了。”这话说完,两人的脸俱是一红。
他向师父求亲,方徊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妻子。
新婚那天大师兄特地赶来,“她是我师妹,冉敏,你若是对她不起,我是要跟你拼命的。”
厉之恒很深的望了他一眼,“她就算是我女儿,也不知道‘断舍离’的武功秘籍放在哪里,你要真是为了这功法,我劝你趁早死心。”
他在他们面前立誓:“冉敏爱重方徊,对她也绝无二心,此心日月可表!”
方徊和他喝完合卺酒,问他,“你还想要报仇吗?”
他沉默了会,“我立过重誓。”
方徊也沉默了许久,“敏哥哥,我自幼过目不忘,你若真要练‘断舍离’的武功,我自当成全你。”
他闻言紧紧拥住了她,“冉敏定不会负你!”
她轻笑,“敏哥哥,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啦,当然想要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默写了整本秘籍,‘断舍离’一共十篇,他练前五篇仅花费三月,越往后越难。
他练完第九篇,最后一篇便怎么也练不上去。
他外出轻松杀死了三个仇人,到了最后一个却不敌败走,回家时已命悬一线,那时她已怀胎,照料了好几月才吊起了他的命。
他醒来的时候她的身材纤细,肚子便显的很大,眼睛里都是泪水,轻轻的打了他一巴掌,“你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你要真的去了,那就是负我!”
他摸摸她的肚子,眼眶里却干涩的没有眼泪,“我唯有报仇方能雪恨,若我真的有天死你,你们母子便去找大师兄照料吧。”
她沉默的望他,眼泪顺着脸颊滴落。
他的伤势完全痊愈的那天,她怀胎已经九月。
她复又问他,“你当真非要报仇不可吗?”
他想起那人为贼人之首,武艺卓群,他若没有练‘断舍离’前九篇,怕是根本不是对手。
“我冉家七十多条人命,如何能忘?我祖母当年告诉我,‘慈悲何用,血债血偿!’不是我非要报仇,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我终其一生忘不掉!”
她含着眼泪,“‘断舍离’里面有一句话我一直没有写下来,正是‘欲练断舍离,必杀亲爱人。’你可知我为什么没有娘,正是我爹亲手杀死的。我原抱着侥幸,你没有这句口诀也练到第九篇,原来是不行的。”
她的身体逐渐软倒,“敏哥哥,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
他震惊的望她,抱住她快倒下的身体,“你……”她自绝了经脉!
她从他腰间抽出利刃,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肚腹剖开,“敏哥哥,我知你伤势一好,便又想去报仇,我看到你这几日又开始练武,你马上又要去了是不是?我不想看到你死,我不想你负我,你我的孩子是等不及出世了。我是你的妻子,算不算你最亲最爱的人?”
婴儿发出脆弱的啼哭声,她温热的眼泪和鲜血流到他的手上,“敏哥哥,我好痛。”
他将剑刺入了她的心房,眼前一片鲜红。
厉之恒在方徊的葬礼上问他,“你早就知道她过目不忘是不是?”
“……是。”
“你,你早就算计着让她默‘断舍离’默给你?”
“……是。”
厉之恒按住他的脉,察觉到磅礴的内息,随即沉默。
“她的确是你最爱之人,你最终还是习得了‘断舍离’。”
他的眼眶里只有干涸的两丸眼珠,再也没有泪水了。
酒肆的老板娘撑起头,“他终究手刃了仇人,却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是。”他呷了一口酒。
“那孩子呢?”
“他每年七夕都会看她,那既是她娘的死祭,也是她的生辰。”他扔下酒钱,孤身离开。
方徊忽的从梦中惊醒,摸摸自己的肚腹,“是做梦啊。”她迷糊的说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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