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羁縻州行政区划归属南沐六府七十九县中峻岳府管辖,地位高于一般县级却低过峻岳府,类似于二楼半的职等。
南沐峻岳府除了琼瑶羁縻州之外,尚有另外四个羁縻州,只是这些少数民族自行辖制的地区,却不同于朝堂官方府(州)、县两级建制,乃是游离于地方官制之外的存在形式。说白了就是虚衔,如同县令、县丞、校尉这些是官衔,师爷、幕僚这些看似地位不低,却是一种客卿角色,进不了官员建制的正常体系。
设立羁縻府州的制度,算是古往今来华夏朝堂当权者,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让异族臣服,从而有效管理地方的制度,取的是‘自己人管自己人’,收买土著权贵,经其手压制一般老百姓的惯常做法。
更通俗一点,你们苗疆这里不是天高皇帝远,崇山峻岭险吗,那好,南沐朝廷也不派太多的兵将跑到你身边瞎嘞嘞碍你眼,索性设定一个虚的官衙琼瑶羁縻州,委派当地土著氏族中德高望重或者权势滔天的家伙们出面协调管理,反正人家原来不是族长就是祭司啥的,本来就是贵族阶级,现如今给他们再安上一个都督、刺史之类头衔糊弄一下,也就收拢了人心,维持地方上太平。
这种做法各国通行,虽说很难做到朝廷对少数民族势力的彻底把控,但好歹可以不出事儿,少动乱,也算维系了表面上的安定团结大好局面。
这位名曰柯久勿度的黑壮老者,便是南沐朝堂在峻岳府琼玉三县设立的琼瑶羁縻州的头儿,羁縻刺史大人!
听到羞恶的回话,这位柯久勿度刺史大人呵呵地笑了,满脸皱纹都像开了牛蒡花般可爱起来。
“张心漠一大早跑来听音儿,看来是有点急眼了啊。”柯久勿度稳稳当当地啜了一口茶水,转身对身边围着的几十口子喝道,“一个个长点样子哟,喧哗啥子,一会儿让张知县看到了成何体统!”
不得不说柯久勿度的汉文还是颇有些根底,只是浓重的苗疆蛇人族地方口音,连带着‘啥子’,‘哟’的土话,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柯久勿度又瞪了身边众人一眼,言道,“刚才你们争执的话题吾都听清了,不就是放人不放人,是否呼应吉吉都督起事这些屁事嘛,有啥可争的,难不成老族长说得那些族规你们都忘却了么!”
此言一出,那些七个不忿八个不屌的青壮们都蔫头巴脑,没谁敢嘟囔了。
“想吾龙族,自百十年前出得深山旷野,入世间修习耕种劳作、文字礼法,受尽多少欺凌经历几许艰难才走到如今这一步。而朝廷自三十年前设立琼瑶羁縻州,吾龙族一脉总算扬眉吐气,更有不少族人前往南沐各地效力朝廷、加入什伍,建功立业。这十数年来,不论苗疆同族还是地方汉人,哪个还敢轻视吾等?这些,你们都忘记了吗!”
柯久勿度刺史越说越激动,身边那些听音儿的打杂儿的混事儿的小伙伴们,一个个却是惊得目瞪口呆,均想,俺滴个亲娘哎,九幽天君啊,咱二族长啥时候修炼得如此好的口才?这个,要去参加科考是不是也能拿上个冠亚季军名次啥的呢?
“吾羞你们个仙人蛋蛋的,看看你们一个个衣冠不整的德行,赶紧去把裤衩儿汗衫啥的都给吾穿利索了,别你老母的丢吾的脸!”柯久勿度一只手扣着脚丫子,一只手端着茶盏,口沫横飞,于是,众人满脑袋黑线,屁滚尿流穿戴去鸟。
“羞恶,尔等给吾听好了,和睦朝堂,不掺和政局,这是吾龙族立世祖训,更是老族长和大祭司让吾等千万小心的地方。行了都散了,快去请张知县进来,那个,再让他等一炷香时间,先领到偏厅吧,随便上点杂沫茶就好。”
待到众人散去,柯久勿度起身来到东厢房门前,旁边走上一个黄须黑肤的汉子凑上近前施礼,却是前日晚间随渡船返转,下令捉拿‘招友渡’一众人等的那位头目。
“二族长,昨日拿下的那些人都在后院羁押妥善,您看…”,那黄须汉子低声禀告道。
“可用了私刑?”柯久勿度追问一句,“另外郑时光郑先生可否起床用膳?”
“禀二族长,那些人只是严密看押,也给了干粮饮水,未曾动用私刑。郑先生等人早已在屋里等候多时了。”
柯久勿度点点头,不再理会这黄须汉子,推门走进东厢房,抬首便看到一位青衣中年人负手立与窗前,屋内堂中的硕大案几上却是平平摊开了一幅图,图顶端赫然书着几个笔力雄浑的大字---‘双桅帆船’舱体构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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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玉知县张心漠已在偏厅好喝掉几盏热茶了,只是非但没有觉得燥热,额角却还冒着层出不穷的冷汗,连带着手脚也是冰凉麻木。
按说苗疆地处南沐最南之处,常年气候温暖,即便到了秋日,也几乎没有落叶飞舞,枝杈光秃的时候。惯常贵胄富人,大都一袭轻衫,至多围上一层坎肩之类,便可过冬。老百姓们就更简单了,长年累月麻衣麻裤都不带换洗的,反正自己也不嫌弃自己身上有啥不雅味道。
可这位张县令却是热茶越喝心越冷,如果有个听诊器啥的,估计都能量出心律不齐心动过速之类症状,搞不好再过上个把时辰,冠心病也该突发一下下了。
能让老张这一地父母官儿如此魂不守舍,精神压力妥妥的高,唯有一件事,昨夜南沐朝堂飞鹰传信,务必把知枫等人救出来!
知枫等人前来苗疆,虽然事出隐秘,但像张心漠这样体制里的官僚,又是一地县令,那是必须知道的,不然又如何配合知少爷行事,从而获取九天幽兰?
虽说知枫等前来苗疆的实情张心漠并不清楚,但知少爷人还未启程,早就有快马飞鹰之类传信从华城太傅府一道道传了过来,别说跑死多少匹马累死多少头鹞子,反正事态重大,张心漠心里清楚得紧。
没成想知少爷一行刚到蛇人势力范围的边儿上,哪儿还没挨着哪儿了,张县令连知枫长啥样放屁是臭是香都没搞明白,知枫等就被蛇人族拿下羁押,至今没有半点消息传出,生死未卜,可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能不把老张吓得屎气冲天?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明,张知县就咬着后槽牙,鼓足勇气着急忙慌前来琼瑶羁縻州衙拜见柯久勿度。
按官制,琼玉县衙是峻岳府直属的下级官署,而琼瑶羁縻州衙是计划外体制外的虚位,按说两者并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不存在谁为谁指导一下工作,谁为谁负个责任啥的。
只是峻岳府整体十之七八都在苗疆,朝堂又支持‘夷人制夷’的政策,故而倒是琼瑶羁縻州衙上管钱粮,下管田地,真真大权在握,而琼玉县衙门倒成了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摆设,实权几乎没有,只是名义上的一地父母官。
此消彼长,张心漠本身官阶就比柯久勿度低半级,手里再没个蛋大实权,手下更没几个听信儿的铁腿,自然人穷气短,平日里见了刺史大人都点头哈腰的,现如今却被自家上司的上司责令出面调停,务必将知枫等人囫囵全乎的弄出来,直把个张县令给愁得,要说一夜白头那是传说,可半夜之间掉了几千根烦恼丝,却是没跑儿。
要说张知县能这么快知道消息,了解一丝内情,还得亏了当时从段三公子段凝眉那里带过来的几只飞鹰。昨日黄昏,蛇人族黄须汉子下令拿人,知枫便在第一时间通过飞鹰递出讯息,自己等人坏菜了,稀里糊涂被人家给拿下了。
只是飞鹰再快,一来一去也过了将近十个小时,四五个时辰的光景,待到大半夜张心漠收到朝堂急令,心惊肉跳好歹挨到凌晨,便顾不上被人家羁縻刺史大人乱棍打出的风险,生生堵到门口求见。
苦逼的张心漠又喝了一盏茶,肚子也撑到不要不要的,终于,小厮来报,“刺史大人请张大人正堂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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