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乔明月吃饭的餐厅是楼五叫人定的,一家藏在深深庭院里的私菜馆,老板是土生土长的C市人,从前在京城某位大人物家里做了几十年厨,上了年纪后就回了南方开这家私菜馆,不常做菜,一周大约也只有两三天开张。老师傅厨艺好,C市圈子里来捧场的从来都不少。
老师傅的孙女是个和姜溪谣差不多年纪的姑娘,白净的脸上一双弯弯的月牙眼,笑眯眯地带着姜溪谣和谢臻走过曲折的回廊,为他们轻轻推开包间的门。
楼五的女朋友正好抬起头来,见到谢臻牵着姜溪谣进来,笑着喊道:“四哥四嫂来啦。”
姜溪谣被这个新鲜的称呼叫得有些不好意思,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小姑娘也对她眨了眨眼睛。
乔明月正坐在雕花窗户下看着庭院,她的旁边站了个高大的男人,是姜溪谣很陌生的脸,见到二人进来也不说话,一副当自己不存在的模样。乔明月听见声音后转过头朝这边看来,谢臻手搭上姜溪谣的肩,带着她打了招呼。乔明月似乎心情不错,虽然脸色依然很苍白,清冷阴郁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平静友好的神色。她对姜溪谣浅浅地笑了笑:“人来齐了就开饭吧。”
谢臻替姜溪谣拉开椅子,两人坐到楼五和他女朋友的对面,一旁一直沉默着的陌生男人将乔明月推到桌边,弯腰替她理了理腿上的毯子,然后一言不发地出了包间。
这顿饭吃得很随意,乔明月话意外地不难相处,也许是在最熟悉的人面前,她几乎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冷酷,虽然话很少,整个人却很平和。楼五个性同季越有些相像,健谈而又知分寸,他的女朋友是个很热情的女孩子,姜溪谣意外地和她挺有共同语言。
席间楼五同谢臻开着好兄弟之间的玩笑,姜溪谣微笑着听着,觉得谢臻又回到了少年时和朋友相处的样子,悄悄地放下心来。
“那边之后就交给你了。”谢臻对楼五说道,说的是D市的一些事。
楼五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没问题。”
“真是寂寞啊。”他拖长了声音道,“老大跑去北欧一年回来一次,现在你也走了,以后我可得横着走咯。”
“哦?”他女朋友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脸往自己这边扯,“有多寂寞?要我给五少介绍几个小姐姐吗?”
楼五哎哟哎哟地叫,整个人扑过去捏她的脸。乔明月对这两个人的行为习以为常,淡定地对谢臻道:“老大昨天问起你,记得给他回个电话。”
“嗯。”谢臻点点头,剥了只虾放进姜溪谣碗里,姜溪谣安静地吃了。乔明月看着他们之间的气氛,唇边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吃到一半时包间的门被敲响,一个人推开门探进头来:“三姐。”
乔明月抬起头,神色冷淡:“怎么来这儿了?”
来的人却是邢瑶,她推开门走进来,臂间挂着一件外套:“晚上要降温了,我想起那天将你车里的外套拿去洗了,所以给你送一件过来,别着凉了。”
乔明月点点头:“吃饭了吗?”
“没呢。”邢瑶摇摇头。
“先吃饭吧,待会儿和我一起回去。”
“哎。”邢瑶应一声,目光在谢臻和姜溪谣身上转了一圈,在姜溪谣身边的空位上坐下,“姜小姐。”
姜溪谣礼貌地笑笑。邢瑶不说话,这时老板的孙女送了碗筷进来,邢瑶自然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似乎真的只是来给乔明月送衣服,顺便随意地解决晚饭。
楼五的女朋友喝完最后一碗汤,放下碗问姜溪谣:“四嫂,城北的古巷好玩吗?我们过几天就回去了,我还想让楼五陪我去转转呢。”
姜溪谣笑道:“古巷这些年只剩些商铺了,相比起来不如去老城街,你喜欢吃小吃吗?都是C市的特色,可以从街头吃到街尾呢。”
“那正合我意呀。”小姑娘欢呼,转身拍拍楼五,“去嘛去嘛。”
“知道了知道了。”楼五懒洋洋地点头。
谢臻闻言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转头低声对姜溪谣道:“老城街?”
姜溪谣对他眨眨眼睛:“原来你老去的那条街,忘了吗?”
谢臻笑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这时邢瑶抬起头来,见一旁的乔明月似乎想喝汤,便站起来道:“三姐,我来吧。”
她接过乔明月手中的碗,桌上的汤正好在姜溪谣面前,邢瑶盛了汤,她的手有些抖,不小心一勺汤溅到手上,她痛地“啊”了一声,手一松碗便落在了桌上,碗里的汤正好洒在姜溪谣的衣服上。
邢瑶一惊,连忙拿了纸给姜溪谣:“对不起!姜小姐,没事吧?”
她弯下腰要去擦姜溪谣的衣服,一旁谢臻却皱着眉拉过姜溪谣的手:“烫到没?”
姜溪谣摇摇头,无奈地按住他的手:“没事,哪会烫呀,都上桌这么久了。”
邢瑶拿着纸的手一僵,姜溪谣对她笑笑:“没关系的,我自己来吧。”见邢瑶收回了手,她站起来对乔明月几人道:“失陪一下。”
乔明月点点头,波澜不惊地看了邢瑶一眼,这一眼却让邢瑶莫名地局促起来。楼五的女朋友坐在对面将她的神色收进眼中,扯着唇角笑了笑。
姜溪谣进洗手间清理了衣服上被洒到的部分,顺便拍了拍在房间里待久了有些红的脸,感觉差不多了便准备往回走,一转身却见邢瑶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今天进来时姜溪谣便发现她烫了头发,整个人相比起之前黑长直的模样更成熟了一些,从背影上来看,他们两还有五六分的相似。
以为她也是来用洗手间,姜溪谣微微一笑准备出去,擦肩而过时却听对方轻声问了一句:“你们复合了?”
邢瑶这句话问得很轻,语气也很平静。姜溪谣其实不太想回答她,却还是停下了转不,转身看着她。
邢瑶也转过身来,她脸上没了前几次刻意装出来的礼貌微笑,留下的是更趋近于面无表情的神色:“你这样回到他身边,不觉得羞愧吗?”
姜溪谣短促而轻柔地笑了笑:“这话怎么说?”
“当初你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他。”邢瑶道,“那时他除了仇恨一无所有,所有人都说你们是金童玉女,你却在那时离开了他。”
“这几年,是我——是我和兄弟们陪着他打拼过来,是我见证了他一路走过来变成现在的谢四哥,而你——你留在安全的地方,在你有钱的爸爸和哥哥的庇佑下当你的大小姐,你不知道他有多少次差点死在国外——”
“对,你家里有钱,你长得比我好看,所有人都更喜欢你。但你离开了他——你抛弃了他。”
“我想不明白三姐为什么也喜欢你,明明我才是她的妹妹。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你理所应当地应该回到他的生活里?也许四哥很早就认识你了,但那又怎样?我也在他身边四年,而且是最艰辛的四年!感情不是以时间来衡量的,当初说放手就放手的你,凭什么代替我站在他身边?”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语气逐渐不平静起来。而姜溪谣安静地听她说完才淡淡道:“你说得对。”
“哦?”邢瑶冷笑,“姜小姐倒是有自知自明。”
“我是说,你说得对,感情不是以时间来衡量的。”姜溪谣道,“所以我,从来不用时间来定义我和谢臻。”
言下之意,她再次同谢臻在一起,并不是时间的因素。
邢瑶恼怒道:“你有什么脸在我面前摆出真爱的姿态?就算四哥真的喜欢你,但你都不会羞愧吗?一个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离开、发达后又回来的女人,心里一点羞愧都没有吗?”
姜溪谣平静地看着她,对面这个女生脸上写着的是对她的敌意和深深的不赞同,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邢瑶好一会儿,良久才歪头有些天真地笑道:“这里说错了。”
邢瑶一愣,下意识地问:“什么?”
“不是我。”姜溪谣缓缓地露出一抹从来没有的、平静却又苦涩的微笑,“那时候,不是我离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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