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溪谣的太爷爷还活着的时候,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大儿子继承他的衣钵从了政,小儿子也就是姜溪谣的爷爷跑到C市来从商,从此在这里扎了根。几十年下来,虽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三教九流的交道也打得不少。到了姜溪谣和她哥哥这一代,人际关系早已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即使是姜溪谣这种被父亲和哥哥养在温室里的乖乖女,该见过的人也一个不落。
工作室没有人知道陆一峰的人把Andy关在哪里,姜溪谣思考良久,翻出手机通讯录里一个叫“黑子”的名字,拨了个电话过去。
“谣姐?”手机那端传来诧异的声音,“您有什么事吗?”
从前他一直叫姜溪谣嫂子,乍一听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姜溪谣笑笑,对那边说道:“黑子,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吗?”
二十分钟之后,陆一峰公寓的地址就发到了姜溪谣的手机里,她大概看了一遍,带着Kiki和阿然两个男孩子出发去找人了。
之前那通电话里黑子向姜溪谣简单描述了陆一峰的情史,他有一位关系固定的同性恋人,被保护得很好,他的兄弟都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其他信息却一无所知。按理陆一峰能跟一个人保持两三年的情侣关系,应该是喜欢得不行,但事实上他在外面又养着不少的情人,最长的一个只跟了他两个月,这个齐齐便是这个月的新人。
Andy到底是他的情人还是新人,姜溪谣也拿不准,想起平时他说起恋人时含蓄而幸福的神情,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陆一峰对姜溪谣的到来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嚣张惯了,并不怎么将小姑娘放在眼里。他穿着居家的衣服,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一张英俊的脸上似笑非笑,看得kiki和阿然大气也不敢出。
姜溪谣的目光在紧闭的卧室门上晃了一圈:“怎么样,陆少,放人吗?”
“姜小姐一大早到我这里来要人,倒是以的什么立场?”
“andy是我的员工。”姜溪谣笑笑,“今天是工作日,他却没有来上班——陆少有所不知,工作室最近赶着交单子,耽误不得。没有andy帮忙,挺为难我的。”
“我替他辞职。”陆一峰的笑容有点冷,“你们大设计师的工作也不轻松吧,阿清身体不好,老是加班我也挺心疼的。”
“这个还是让andy本人来我这里递辞呈才比较合理,陆少说对吗?”
“对!你没有权力替andy做决定。”一旁的阿然忍不住插嘴,又被陆一峰冰冷的目光吓了回去。
“那么。”陆一峰冷笑一声,“姜小姐也没有权利阻止我替他做权力,你们觉得呢?”
姜溪谣看他一眼,好脾气地笑道:“我听说,你大哥谢臻回来了。”
陆一峰冷冷地开着她,目光透出一丝嘲讽,姜溪谣毫不在意:“从前你最听你大哥的话,那么我请他来帮忙,陆少觉得如何呢?”
“只要你请得动。”
不理会陆一峰越发嘲讽的笑容,姜溪谣拿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数字,将手机放在耳边,脸上还挂着温和的微笑。
电话那边并没有传来空号或者被挂断的提示,姜溪谣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一段冗长的声音之后,那边的人接了起来。
“喂。”那边的声音她很熟悉,又有点陌生。
“是我,姜溪谣。”她的声音柔柔的,“我在陆一峰这里,嗯……是这样的,有件事……”
那边挂断了。
陆一峰嗤笑一声,抬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请回吧,姜小姐。”
姜溪谣将手机握在手里,低头思考了几秒,复又笑道:“你大哥会亲自过来,我们再等等吧。”
陆一峰皱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住了。阿然和kiki忐忑地看着姜溪谣,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几人就这样诡异地面对面沉默了十多分钟,公寓外的走廊上突然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远远的有些急切,越近却越缓了下来,沉稳有力,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走路时的频率。
门没有关,几人转过头去,就见谢臻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其实昨天的匆匆一瞥后,姜溪谣就在想这个人是她记忆中的谢臻吗。他们于十几岁时相识,那时的他还是个少年人,桀骜不驯,盛气凌人,成天顶着一头凌乱的短发,像头易怒的狮子,狂野得很,带着十几岁少年特有的冲劲和天真。
而此时她已看不到这个男人的那些冲劲和天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的、冷漠的、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人。唯一相同的,只有那头永远都不怎么服帖的短发。唯有它让他显得不那么冷酷,带着她记忆里一丝熟悉的桀骜。
姜溪谣站起身,微笑地看着他。陆一峰也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哥”。
谢臻的目光从姜溪谣脸上漠然地晃了一圈,对陆一峰道:“放人吧。”
陆一峰沉默地没说话。姜溪谣看着谢臻。
“混账事做一件就够了,还想和他在一起,就先把人放了。”
陆一峰慢慢地坐回沙发里,良久才做了决定,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脚边的矮几上。姜溪谣对阿然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过去拿起钥匙,和kiki一起去开卧室的门。
姜溪谣脸上还挂着温和乖巧的微笑,谢臻斜倚在沙发靠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他看起来很冷漠,对几个人的动作都不怎么关心,但只有姜溪谣知道他有一个和她大哥相似的习惯,当脑子里在思考什么事的时候,手指会无意识地点手边的东西。
在路边拦了出租车让阿然和回家休息,姜溪谣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走回公寓楼下站了一会儿,等了大概十分钟就见谢臻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姜溪谣迎上去,谢臻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他腿长步子迈得大,姜溪谣穿着高跟鞋跟得有些吃力,但面上表情一点也没有变,仍然挂着从容的微笑。谢臻没有回头看她,但渐渐放缓了脚步。
他十九岁时身高就冲上了188公分,有一次同姜溪谣接吻,嫌弯着腰累,握着女生的腰往高了好几级的台阶上放,结果惹得姜溪谣一直笑,吻得丝毫也不认真,被他一把捧住了脸生气地揉来揉去。
后来姜溪谣又长高了一些,但今天穿着高跟鞋也不过勉强到他肩膀。她侧过头去,略略抬着头看他线条坚硬的侧脸。
“谢臻。”
他没有回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温柔叫他的声音。
“今天谢谢你帮忙。”姜溪谣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漠,“我请你吃饭吧。”
“行吗?你周六有时间吗?”
两人此时走到了岔路口,谢臻朝与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大概是要去停车场。姜溪谣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谢臻?”
“时间。”
姜溪谣笑笑:“周六晚上吧,怎么样?”
谢臻面无表情:“地点我定。”
姜溪谣抬头看他,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好。”
岳心悠的航班是隔天下午,姜溪谣叫了叶筱筱一起去机场。叶筱筱开车,她陪坐着儿童安全椅的小芒果在后座玩。
“最后你们就约吃饭了?”
“嗯。”姜溪谣拿出平板电脑点开一款小游戏,低着头和小芒果一起玩。
“这剧情发展不太对啊。”叶筱筱打着方向盘,“你们两当初那架吵得那么厉害,谢臻怎么看也不像往事如云烟一笑泯恩仇的人,结果人一回来就玩上分手还能当朋友的戏码了?”
“哪有那么夸张。”姜溪谣笑道,“都过了这么几年了,好歹是成年人”
“哎哟,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瘆的慌。”叶筱筱夸张地说,“我可还记得当初某人肉麻兮兮的那句‘我就是喜欢谢臻,喜欢他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样子’,啧啧。”
她将姜溪谣当年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姜溪谣忍不住探身去打她:“你够了啊,我可不想模仿某某人对着某学长流口水的样子。”
叶筱筱一边躲她的手一边求饶:“好了好了姐姐别闹啦,我开车我开车!”
后座的小芒果举起平板奶声奶气地喊:“表姑,开车,专心!”
姜溪谣笑着捏捏小芒果的脸,不跟叶筱筱闹了。
“说真的,你还喜欢他吗?”
“……”姜溪谣沉默了一下,突然不知如何回答。
谢臻离开的一年之后,她几乎全身心投入进了工作室,生活一下全被设计填满了。偶尔在隐秘的角落想起谢臻,却不知如何描述那样的心情。
都说她的个性与即使上了年纪也还是一把孩子气的姜母完全不同,但只有家里人才知道姜母的心大恰好唯独遗传给了宝贝女儿。她很少有太强烈的情绪,从小叶筱筱一哭,都是姜溪谣去安慰。除去那次与谢臻的争吵,她似乎永远不会生气,不会伤心。
这种性格说好听了是稳重,说不好听一些,容易让旁人感到无情。
谢臻从前嚣张得很,周围看不惯他的人多,总喜欢找他的麻烦同他打架,似乎不知道谢臻的武力值多爆表。打到后面想求饶了又没办法,这时候只有姜溪谣能劝住谢臻。久而久之谢臻的那群朋友都知道有什么事就找大嫂,而周围人没有谁敢招惹姜溪谣,一个是人姑娘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家里背景大得很;另一个便是混世魔王谢臻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只要姜溪谣一皱眉,他便能卸掉别人一只胳膊。
不过这些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姜溪谣想想现在的谢臻,想起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笑容不自觉带了点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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