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十几岁的时候就是个小混混,成天混迹在C市最混乱的西区无所事事,四处惹是生非。后来因缘巧合下进了谢家,被分派给大少爷谢臻,名义上是谢臻的助手。那时谢老爷子已经带着谢臻接触不少事物了,他便给谢臻打下手。有谢家的庇佑之后到底不一样,他不需要再去收保护费和争地盘,少年期也还没有到后来真正接触大事的年纪,日子过得真能算是无忧无虑。
但这天他就有些紧张过头了,他不知道这种紧张是来自小孩子天生对学校的畏惧,还是身边说笑着走过的穿着短裙白袜的漂亮女学生。总之当他在放学时间蹲在C市第一的重点高中门口的时候,手臂上细细的鸡皮疙瘩和抑制不住想吸烟的冲动都在告诉他自己有多坐立难安。
当远远看见大哥跟一个女孩子并肩走出来的时候黑子立马就站了起来,却不太敢迎上前去,他总觉得自己快没出息地同手同脚了。
谢臻个子很高,校服衬衫不怎么规矩地套在身上,单肩背着包懒懒散散地走着。旁边的姑娘身高都不到他肩膀,被衬得特别娇小,整齐地穿着这所高中出了名好看的夏季制服,短裙下那白皙笔直的腿看得黑子眼睛都快直了。
但纵使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多看,因为这个正缓缓走来的黑长直美少女是谢臻的女朋友。
在姜溪谣还不是谢臻的女朋友的时候,黑子没少干过蹲在谢臻身边朝她吹口哨这种事,虽然每次都会被谢臻教训,但这种看见好学生乖乖女就想调戏调戏的习惯实在改不过来。在当时的他看来,每天按时上下学、永远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姜溪谣跟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当知道她真成了谢臻的女朋友的时候,黑子差点惊掉了下巴,他想大概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脑子坏掉了。
这天是谢臻第一次带姜溪谣出来和兄弟们吃饭,此前谢臻是一直不愿意让这群口无遮拦的混小子见自己女朋友的,但架不住众人的热情,只好去问姜溪谣。黑子以为大小姐定是不会愿意的,没想到听大哥说她竟然很愉快地就答应了,还说应该见见谢臻的朋友。这下一群人高兴坏了,吵着闹着要吃大哥最爱的那家麻辣烫,黑子听了只想给他们一人一巴掌,大哥第一次带大嫂出来你们竟然想吃麻辣烫,咱大哥又不是没钱,就不能吃点什么法国蜗牛鹅肝一听就简直不能更高档的东西吗?
把鹅肝列为第一高档菜式的黑子没想到大嫂又愉快地答应了就吃麻辣烫,总之这天他还是乖乖陪着大哥来接大嫂放学了,虽然他觉得常年不上课的大哥特意掐着时间回学校再去教室门口等人的行为有点蠢。
谢臻虽然看起来有些凶,其实平时没什么架子,手下的兄弟都没规矩惯了,当他们三人赶到常去的店时,一群少年已经拿了一大堆菜敲着碗筷等着见嫂子了。这些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地很,一般正经学校的学生看了他们都想绕道走,姜溪谣一点也不拘谨,温温柔柔地挽着谢臻的胳膊和大家一一打了招呼,黑子狗腿地帮她拉开椅子,她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在一桌人灼灼的目光下坐了下来。
人到齐就是迅速地开吃,大家一边抢着肉一边继续灼灼地看着姜溪谣,抢到第一块肉的人也没好意思吃,在大家炽热的目光中贡献给了大嫂。姜溪谣笑着接过,还说出了上供小弟的名字,惊喜得对方耳朵都红了——没出息,黑子在心里默默地嫌弃着。
黑子从前也见过一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谢臻的堂妹就是一个,虽然多数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放在他们身上那种淡淡的目光,就是会让人不自觉的觉得低了一头。所以起初大家还是有些拘束的,总怕在大嫂面前露了怯,丢大哥的脸。幸好姜溪谣并不难相处,一群人放下心后就吵吵闹闹地抢起了肉。黑子偶尔还是忍不住去看姜溪谣,却见她吃着吃着就被呛得小声咳嗽了起来。
谢臻连忙给她递了杯水,一边看她喝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对不起啊。”姜溪谣说得很小声,但坐得近的黑子还是能听到,“我不太能吃辣。”
谢臻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就要站起来:“那不吃了,换一家。”
“别啊。”黑子看见姜溪谣迅速地拉住了他,“都开始吃了,别扫大家的兴呀,你也要帮我在你的朋友里刷刷好感嘛。”
谢臻不情愿地点点头,一脸不高兴地转过头来,黑子心领神会,机灵地跑去倒了碗白水送到姜溪谣面前。谢臻把烫好的菜都放进水里涮掉了辣椒才放进姜溪谣碗里,动作温柔,神情却阴沉沉的,姜溪谣无奈地跟黑子对视一眼,伸手搭住谢臻的胳膊,凑近他耳边笑着小声说了几句话,黑子没有听清,却见大哥捏了捏她的脸,脸上的乌云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好感哪需要刷啊,一开始就是满的好吗。黑子感慨地想着。自家大哥可是头一回谈恋爱,吃饭前都不知道问问女朋友什么不能吃,简直是个毛头小子,真是委屈了大嫂。
虽说是姜溪谣请客,最后谢臻也没有让她付钱,老板娘连连夸谢臻长得帅还叮嘱他天黑了一定要记得送小姑娘回家。
姜溪谣微笑着站在一边,借着小摊子昏暗的灯光抬头看谢臻,觉得他有些不耐烦。她想起九年前那个皱着眉替她涮辣椒、被她撒撒娇就抹去不开心伸手捏她脸的少年,在谢臻看不见的阴影里悄悄叹了口气。
两人并肩走出小巷,对面的信号灯恰好变成绿色,姜溪谣指了个方向转头对谢臻说道:“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过了马路很近的。那……就再会吧?”末了顿了顿,有些俏皮地笑了笑:“回去早点休息吧,你都有黑眼圈了。”
她笑着摆摆手离开,却见谢臻抬脚跟了上来。
“天黑,送你回去。”他神色淡淡的,姜溪谣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两人默不作声地过了马路,姜溪谣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地踩着路灯下的影子,身边走过很多情侣,都手挽着手亲密无间的样子。谢臻的身高在C市这样的南方城市里很少见,偶尔会有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一点也不在意,像少年时一样将双手放在外套兜里,目不斜视。
期间他的手机响了,姜溪谣听见他接起,语气平淡。
“我有事,让黑子接你。”
“跟你是两个方向,早着呢,给黑子电话吧。”
“就这样,挂了。”
那边说了什么姜溪谣没听见,也不是很在意。她还在一心一意地踩着影子玩。其实这几年她已经很少做这些小女生的举动了,但跟谢臻这样并肩走在路灯下,让她有了些许的错觉,仿佛体内十几岁的少女姜溪谣突然苏醒了,她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她就是突然不想抬头,不想说话,只一点点悄悄追着地上那道少女姜溪谣的影子。
思绪飘忽的期间突然感到一阵大力在拉自己,姜溪谣被拉得一个转身,鼻尖擦到对方柔软的衣服上,她愣愣地站稳转过头,就见一只壮硕的阿拉斯加拉着身后的年轻人从自己身边飞奔了过去。
“……”
姜溪谣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些什么来,只能拢拢头发笑笑,转身继续专心走路。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从小就是从从容容的样子,很少有感到尴尬的时候,哪怕是之前和谢臻坐在麻辣烫的小方桌前相对无言的时候。四年的时间足够她调整状态了,即使谢臻回来得突然,她也能够用姜溪谣式的淡定面对他。她想他们两都成熟了,她是工作室那群孩子的主心骨大姐头,他也成了无人敢惹的谢四哥,甚至即将掌握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谢家,他们不至于为了曾经的事形同陌路,至少还可以和和气气地做朋友。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呢?姜溪谣叹息着想。
两人很快就到了姜溪谣的公寓楼下,姜溪谣犹豫了半响,还是把“要不要上去坐坐”给忍回去了,她挂起惯有的笑容同谢臻道了谢,淡定地进了楼道。其实她能感受到谢臻的目光在淡淡地看着她,大约是想确定她安全地上了楼。
姜溪谣拐过楼梯拐角后就停了下来,站在台阶上发了会儿呆,直到楼梯的感应灯暗下来,她才回过神来,在感应到声音后复又亮起来的楼道灯里轻轻走回楼道口。
楼外是一棵二层高的树,秋夜的风吹得枝叶微微地响,散步回来的年轻人被阿拉斯加牵着气喘吁吁地从面前跑过,姜溪谣往远处看了看,谢臻大概已经走远了。
姜溪谣回到家里,脱了斗篷顺手打开电视,然后拐进厨房从冰箱里找水喝。电视里正放着娱乐新闻,她听到熟悉的名字,拿着可乐走到电视面前,果然是关于岳心悠的。
标题是“卢涵岳心悠假戏真做,相差八岁举止亲密”,内容无非是岳心悠和新戏搭档擦出了火花,关系如何亲密,姐弟恋是否被看好云云。
对这些新闻姜溪谣自然不信,但无意间看见镜头里岳心悠转头对身边高大的卢涵笑了笑,那笑容真有些平常少见的温柔。姜溪谣挑挑眉,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叶筱筱打电话。
那边叶筱筱似乎正在酒吧,吵得很:“等会儿!”姜溪谣耐心听着那边的声音,知道叶筱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喂,谣谣?”
姜溪谣开门见山:“你那个画展邀请哥哥了吗?”
“没啊。”叶筱筱答道,“我不是叫心悠姐了吗,要叫了言均哥我还不被心悠姐打死啊。”
“把哥哥叫上吧。”
“啊?”
“别啊了呀,听我的。”
“好吧。”叶筱筱有些莫名其妙,“你要做什么?”
姜溪谣叹气:“不做什么——你看到今天嫂子的娱乐头条了吗?”
“没,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男二号,我觉得心悠姐对他的态度有点不太一样。总之我们尽量推哥哥一把吧,不然就换他当男二号了——还是负心前任最终被甩默看女主寻到真爱——的那种。”
“……”那边叶筱筱沉默了一会儿,“OK,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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