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残唐之长安兵燹

第四十七章 攻心伐谋 6

  “……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

  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

  在李克用望河喟叹的同时,黄河对岸葛从周已经唤来诸将商讨军情。从小开始,葛从周的精力就异

  常人的旺盛,军中传言,这位葛大总管似乎是从来不用睡觉的,不是笔直地站着,就是正襟危坐,从来没

  人见过他躺在床上的样子。前一天晚上,葛从周通宵达旦地推演沙阵,翌日一早,还在被窝中军中的将领已收到了议事的通知,所有人都对此叫苦不迭,有些人更是心生怨怼。

  “没法子啊,”葛从周摊开手,微笑着说:“葛某自知没有张良、韩信那样的天分,只好将勤补拙喽。”

  待到帐中诸将到齐,葛从周吹灭了案上的油灯,放下了手里的《韩昌黎集》,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说:“李克用来喽,就在黄河那头,探子来报,他已在岸边站了半个时辰了。你们猜,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说不定什么都没想,只是被我军的声势吓的呆了。”沉默半响,一个将领开口了,“咱们拥兵四十万,他李鸦儿只有两万人马,兵力如此悬殊,换谁能不怕?”

  这将领说完,帐内已经响起了窃窃私笑,葛从周也微微一笑,目光在这人脸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说站:“当年彭城之战,楚霸王只用了三万之师就击溃了五十万汉军,史上以少胜多的案例更是不胜枚举。李克用统帅鸦军两万人众,在朔州又新招兵员四万有余,鸦军以骑兵为主,所谓一骑当八步,两万骑兵就是十六万步兵,加上四万新兵,则是刚好二十万人马,敌我之间的差距,并不如想象的这般大。不是葛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兵力是优势,这不假,但这还不是全部,郑将军。”

  “末将在。”一个将领站了出来,这是前石岭关守将郑存当。

  眼看下属负伤在身,仍然身姿挺拔,葛从周也不自觉地端正了一下坐姿,然后说:“郑将军与敌军交过手,依你看来,鸦军战力如何?”

  “鸦军殊不足畏,”郑存当大声回答:“可畏者李存孝一人耳!”

  “我亦闻李存孝勇猛绝伦,”葛从周唔了一声,说:“近日又有人言道,王不过霸,将不过李。霸既西楚霸王项羽,李既存孝,盛名如此,当非虚士。”

  “存孝暴虎冯河之辈,何足畏哉?”副将耿彪站了出来,转头看向郑存当,“郑将军,你该不会是被他打怕了吧。”

  “放你娘的屁!”郑存当向耿彪怒目而视。

  眼看两名下属剑拔弩张,葛从周轻轻哼了一声,喝退两人,“为将大忌,首在轻敌,耿将军,葛某谆谆告诫,你竟全忘了么?李存孝一勇之夫,这没错,但岂不闻匹夫之怒,天下缟素?我时常让你读读《左传》,《国策》,借读书磨练心性,不至有书到用时方恨少之窘境,你读了没有?要是你读了,性情怎么还这样褊急?”

  “临阵磨枪,倒是不快也光,临阵读书,怕是没什么用喽。”耿彪眼中露出一丝不屑,顿了一顿,又说:“既然总管深惧存孝,小将愿为总管取存孝首级!”

  “胡闹,”葛从周负手站了起来,“且不说少了一个李存孝,会不会还有张存孝、王存孝之流冒出来,再说自石岭关一战以来,存孝手下无一合之将,你岂是敌手?”

  “总管!”耿彪叫了起来。

  “退下吧,”葛从周摆了摆手,已经缓步踱了下去,沉吟着说:“对付此人,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耿彪还要开口,这时,只见从落兵台后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年纪老迈,长须飘飘,这是剑魅。女的年纪看上去不大,长的颇有些韵致,这是刀鬼。

  “总管放心,”剑魅缓缓拜了下去,“今夜我就与小女一道前去刺杀李存孝,割了存孝首级,权当见面礼。”

  刀鬼剑魅一直悄然站在兰锜后头,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等到甫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霎时就集中到了他们身上。两人身上还穿着卖艺人的打扮,众人的目光又是讶异又是轻蔑。

  “这是军帐议事,你两个是什么东西,快点滚了!”另一个副将喝道。

  话音刚落,剑魅刚刚直起来的身体又拜了下去,说了声:“总管恕罪。”葛从周正要问恕什么罪,眨眼间,只见一道寒光一闪即逝,那副将的眉心现出一道血痕,没多久就两眼充血,哼也没哼一声,就像劈开的柴火似的倒了下去。

  “请恕老夫无礼。”剑魅弓着的身体再次直了起来,将手里的剑慢慢插回琴弓。敢情就在这一揖的功夫,他已经完成了拔剑杀人的动作。

  “你……你……”眼见下属的身体直直地倒在地上,葛从周又惊又怒,正要喝骂,但心想剑魅武艺惊人,乃是日后强恃,却又不敢责备他,只得说:“以后万不可如此。”

  “是,”剑魅略一点头,拿着琴弓在弦上划拉了一下,这是他杀人之后下意识的动作。

  “两位乃武林高人,存孝自非两位敌手。”葛从周回到了座位上,“只是眼下此人风头正盛,且拥兵万众,两位此去要是有失,从周心中何安?”

  “总管放心,我们父女俩……”这是刀鬼的声音。

  “不必多言,”葛从周打断她,“两位与存孝终有一战,不用急在一时。”这时的目光却怔怔地看着辕门的方向。

  辕门之下,出现了一胖一瘦两道身影,迎着葛从周的目光,不一会儿就走进了营帐里。两人并肩站着,左边的人身披斗篷,看不清样貌。右边那人肥头大脑,两眼狭长,耳垂直挂下来,向葛从周一拜,说:“末将邓天王,参见总管。”

  邓天王是葛从周的同乡,自幼拜名师学艺,武功极高,又兼足智多谋,堪称军中一员智将。

  “天王,你来了就好了,”葛从周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我正发愁呢,你来的正好。”

  “但不知总管所忧为何?”邓天王顿了一顿,又说:“难道是忧李存孝勇猛,军中无人能挡么?”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天王也。”葛从周伸手在桌案上连拍了三下,“你又有妙计了,是不是?”

  “妙计?”邓天王脸上挂着笑,“妙计没有,小计却有一道。”

  “你的小计,就是妙计了。”葛从周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以示洗耳恭听。

  “帐中恐有细作,此计说出来就不灵了。”邓天王还是笑嘻嘻的。

  “你近前来。”葛从周向他招了招手。

  邓天王走到他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葛从周面带微笑,抚掌说:“计是好计,只是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人来?”

  “这人末将已经带来了。”邓天王说着拍了两下手掌,与他一同进来那人走上前去,掀去斗篷,片刻之后又重新戴上。他背朝众人,只有葛从周看见了他样貌。

  “有几分相像?”葛从周问。

  “七八分吧,”邓天王回答,“细节上还需打磨,咱们有的是时间,毕竟李鸦儿还没过河呢。”

  “好。”葛从周微微颔首,目光从面前的两人中间穿过,再次看向帐外。

  日头渐渐升起,秋日里的霞光,竟红的血一般。阳光从篷布上透进来,整间营帐都弥漫着黯淡的红光。一晚焚膏继咎,已让葛从周双眼有些胀痛,满目红光使的他惺忪的眼睛泛出了泪水,葛从周收回目光,在眨眼之间,案上那部《韩昌黎集》上的语句映入眼帘,竟是那篇足以名垂千古的《祭十二郎文》。

  “……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者远,莫如西归,将成家以致汝,呜呼……”

  “莫如西归,莫如西归……”葛从周沉吟着,心想:“兵戈一起,葛某还有成家致汝的那一天么?”战争、动乱,满目疮痍总是望不到尽头,兵部尚书之子,名门望族之后,自幼勤学不怠,就连做叛贼也要做到最好的葛从周竟也有些倦怠了。

  “报!”帐外传来一声长长的呼报,一个士兵跑入营帐,“敌军已在修建浮桥,先头部队已率先渡过黄河。”

  “是谁领兵?”发觉自己身体有些歪斜,葛从周调整了坐姿,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

  “敌将李存孝、李嗣源、李存信、康君利。”士兵一连报了四个名字。

  “总管,末将愿带人前去阻击。”帐下的郑存当、耿彪同时叫了起来。

  葛从周微微摇头,沉默一会儿,两手捧起兵书竹简,盖住了案上的文集。

  “让他们来吧。”葛从周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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