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诸般算计不如勾栏听曲
夜,深沉如墨。
官道旁的驿站,一间烛火摇曳的房屋中。
万俟和那名文士正围坐在桌前,气氛凝固到极致。
“在朝堂之上,仅凭我们两人之力是无法搬倒秦桧的。”
文士的眼眸深邃似海,幽幽道:“合纵连横、寻找盟友是必须的。趁着还未进京,元忠好好想想秦桧有哪些死对头。”
“张相?秦桧被贬之后就是张德远在兼着枢密院诸事。”
万俟卨皱眉想了片刻,口中道出张浚的名字。
“秦会之主和,张德远主战,二人关系不和,张德远也曾多次弹劾过秦桧,这次若能得张……”
未等他说完,便被文士直接否决了:“我以为不妥。张德远现为右相,更兼着都督诸路军马等职位,位高权重,与秦桧已无实际利益冲突,想让他帮我们,不太现实。”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万俟沉吟片刻,目露凶芒:“秦桧这厮不除,我寝食难安!”
“秦桧不除,不止是你,我也无法安睡啊。”文士的声音变得阴恻恻的,“得先想个法子,抓住他的把柄……”
“害,你怕啥?”
门外,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吓得二人差点从椅子上跌落。
万俟抬头,窗纸上一道影子正搀扶着另一道影子从屋前的走廊经过。
“嘘!”
他俩听出了刚刚开口的人是谁。
秦桧的马夫。
“我……我跟你讲,我家大官人说了,前线……这么累,谁爱去谁去。等他回京,就竭力促成……议和,顺、顺便在诬告岳飞一番,以报……报当初被下泻药之仇……”
“老秦头,你喝醉了!”
一旁搀扶的人连忙开口阻止,想要捂住他的嘴巴,却被狠狠推开。
“谁醉了?我才没喝醉呢!这可是大官人亲口告诉我的。赵老弟,你放心,轮不到咱们上前线……”
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万俟和那名文士互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疑不定的色彩。
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来了?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会不会有诈?
万俟心中生起一阵警惕,悄然上前,缓缓拨动门插打开房门。
走廊上空荡荡,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他回身看向文士,眸中露出一丝狂喜……
……
清晨,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褪去。
东方渐渐地泛出鱼肚白,天亮了。
车队在一片喧哗声缓缓驶入应天府。
“凭什么他们可以直接进去,而老夫却还要排队?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某位昨夜在乡间庄园开银趴的三品官员,正在自己的轿撵中,一手揉着酸痛的腰,一手搂着娇软的腰,忿忿地骂咧道。
“老大人,这是秦桧秦大人的车,挂的还是四百里加急的军牌,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轿子前端,一名城门尉躬身赔礼道。
“什么老大人?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老夫不是官员!”
轿帘被掀起,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子捂着脸从轿子里伸出了头,一脸厌恶地瞪着那城门尉道:“滚!滚!滚!”
“......是!”
那城门尉被呵斥的面红耳赤,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暗骂这个老东西提上裤子不认人,昨夜白给他开城门放出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很快,孟可从前线回来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民间的有识之士、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来了。
在这个全面北伐的紧要关头,一方监军、两个人,居然全都返回了京城,是不是前线出了什么事?
又或者是官家在向大家散发某种信号?
赵构:我也一脸懵逼啊!
老子让你们去制衡岳飞,结果你们两个都屁颠屁颠跑回来是几个意思?
孟可没有让赵构等太久,上了一道乞求觐见的折子。
上完折子当天,连家都没回,直扑玄武湖上的画舫。
“山外青山楼外楼,湖上风雨几时休?暖风吹得行人醉,直把南京作汴京。——改编·佚名”
“官人,您来啦!”
一双纤长的玉腿,轻轻勾在孟可的小腿上,柔弱无骨的双臂轻轻绕住了他的颈项,一阵香甜的体香扑鼻而来。
上个世界的指路明灯终究还是堕落了,眼前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场景让人格外沉湎其中,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
一张张娇若芙蓉般的俏颜在孟可眼前闪烁,一颗颗美丽娇嫩的葡萄搁在他唇畔让其轻拢慢捻抹复挑,使人忍不住心旌摇动。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
孟可强装镇定低声喃语着,不知何时便一手搂住了一摊水豆腐……
……
画舫之内,暗潮涌动。
应天府之中,平静的表面下同样也是暗藏波涛。
而这一切的推动者,正是恨孟可入骨的万俟卨。
枢密副使王庶、枢密院编修胡铨、兵部侍郎张宗元、李若虚,这些主战派的中坚人物都被万俟卨一一拜访过。
他的用意,用脚都能猜到的。
剑锋直指孟可。
“这是今晚的最后一家了,若成,明日便可在觐见官家之时对秦桧发难。”
万俟卨抬头,看着头顶的匾额,一双狭长的凤目中寒光凛冽,嘴角微扬,透着一丝阴森。
“这次,我一定要赢!我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我要做万俟高!“
匾额上,张府二字龙飞凤舞,主战派在应天府的首脑人物——张浚。
……
“张相,我所说的千真万确啊!秦桧他妄想阻止北伐,向金人摇尾乞怜。岳太尉为人如何、治军如何,我等皆看在眼里,可他居然要诬陷岳太尉,此等自毁长城之事万万不能让他得逞啊!”
万俟卨一躬到底,言语中悲悯天人,仿佛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
张浚坐于太师椅上,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阻止北伐?你们不知道这次北伐是谁推动的,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室内沉寂半晌,眼看还未起身的万俟卨已经大脑充血、耳根都红了,张浚这才冷哼一声,淡淡地道:“秦会之的手段可比你狠十倍,你这么说他,就不怕被整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