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安与童田跟到了这里,已然明白了使剑的女孩是要去囿园看兽儿,见她又是换衣,又是拿手巾蒙脸,又是扎头发,无非是一些小孩子的把戏,便与童田折回大棚,歇息去了。
太子姬诵纵身一跃,也进了小囿园栅栏里。
只能凭着记忆,一边摸索,一边向虎窝靠近。太子和武矣定均是习武高手,自然轻如灵猫,丝毫没有声响。武矣定一边摸索着一边往虎窝里靠,就在这时,猛地一下,屁股被什么撞着了,武矣定大惊,就要扭身跃开,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武矣定的嘴巴。
“别作声,囿园四周都有劳役在熟睡,你若声张,招来甲士,可就大祸临头了。”那人在武矣定耳边低语,双手却已牢牢控制住了武矣定。
武矣定来不及脱身,猛然间被逮住,心有不甘,试了好几次,打算挣脱控制,谁知这黑影早有防备,一边架着武矣定后退,一边挟制住她,不给她任何机会脱身。
这挟制住武矣定之人,正是太子姬诵。
姬诵从休阁往囿园而来时,便设想了种种会遇到“黑影”的情况。因前两次均让“黑影”逃脱了,太子心中很是不甘,这次他有备而来,所以他一触碰到武矣定,便当场制住了她。
“阁下勿要挣扎,五日之约,你失信于我,欠我一次比剑,今日乖乖随我去个僻静场所,一较高下,如何?”太子姬诵挟住武矣定,出了栅栏,压低声音道。
出了囿园,沿小道,太子双手缚住武矣定便往北犀园疾奔。太子虽是商量的语气,却自顾自的,往北犀园连接囿园的小山奔出去了好远。
“好啦!此处已是后山,你在这里即使大叫,也不会有人听见,你可以说话了。”到了后山小道,太子姬诵松开捂武矣定嘴巴的手,大声说道。
姬诵没有放松警惕,左手紧紧捏住武矣定的左臂,右手捏住她的右臂,让武矣定没办法逃走。
这条背山小径几乎无人行走,人迹罕至,偏远冷清,确实如太子所说,即使大叫,只怕也无人听见。
“你先放开我!”武矣定被太子姬诵这样半搂着,十分不适,她的脸烧得发烫,只得低语道。
“你说什么?本……我、我没听见!”太子姬诵见“黑影”声音如此之小,故意调侃,说道。
“你先放开我。”武矣定又说了一遍。
正在此时,一阵风吹来,太子又闻到了雪莲花的清香。这股香味儿,源源不断从武矣定的发丝,小袄里若有若无散发出来,沁人心脾,而且还那么熟悉。
太子不仅没有放手,双手更用力了,黑暗中,他看不清武矣定脸上的表情,武矣定也看不清太子的脸。两个人就这样近距离拥着,武矣定吹气若兰,又有雪莲清香,一时间太子竟有些心跳加速。
“告诉我,你是谁?”太子的嘴巴几乎贴到了武矣定的耳朵上,他低声问道。
“你、你、你先放开我。”武矣定拼尽全力扭动身体,不料太子力气很大,又有防备,始终不能挣脱他的控制。
“马上到了,阁下不必紧张,我看你剑不离身,必是使剑行家,也是爱剑之人,你我何不以剑相问相交,做个朋友如何?”太子见武矣定执意挣脱他的束缚,温声相劝,说道。
这样,二人一路说着话儿,不一会儿便到了太子休阁下面。
武矣定不再挣扎,她的脑海里急速转动着,思考如何等待到了时机,便快速逃走。
“阁下轻功了得,想必这一道高坎,实不在你话下。但王宫之中,戒备森严,你若此时逃走,我一声呼叫,阁下岂非成刺客了?走,咱们上去!”太子姬诵似能看透武矣定的心思,说出这番话后,搂住武矣定,气沉丹田,双臂发力,二人同时蹲下,猛地一跃。
武矣定见事已至此,也施出内力,随姬诵一道,上了休阁。
一番折腾后,空中的雪粒越下武大,这二人俱蒙着面,彼此见不着对方真面目,亦不知对方是谁。上了休阁后,太子轻车熟路,七弯八拐,到了休阁后一块十分平整的场院,想必这里应该是太子平日学习功课之余,习武之地了。
王宫内,主子学习、休寝之地,即使无人,到了夜晚,婢仆们也会将殿宇四角的灯点燃。太子舍学虽已与家学一同散学,但太子为君、为主,所以休阁、场院、舍学内,有十数盏灯都亮着,以示主人至高无上的地位与威严。
虽有灯亮着,但太子舍学阔大高远,又加之风雪飘飘,隆冬寒夜,这少许的灯光,勉强能让人识见路,辨出道路的大致轮廓。
“阁下不愿道出真姓名,倒也无妨,今日你我比剑,无需顾忌什么,亮出真本领即可。”到了练武场地,太子双手松开,猛地送出武矣定,一个旋身,人已飘至一丈开外,太子双手一揖,大声说道。
“好!比就比!”武矣定一声娇喝,长剑已经刺到。
有了前两次比剑的经验,姬诵十分谨慎。他见武矣定飘身而至,快剑刺到,早有防备,断魂宝剑已然出鞘,顺势一拖,纵身避过,两剑相碰,二人虎口均是一麻。
“好!好剑法!”太子低声喝道。
太子一剑拖开武矣定的封喉剑后,长剑反刺,一招仙人指路,击向武矣定后背空隙处。这一招看似平平,太子却使出了八成功力,他想知道,这神秘黑影,究竟拿什么来化解他的凌厉招数。武矣定一招走虚,后背似长了眼睛一般,早已翻身跃起,太子的这一剑已然落空,而封喉剑快如灵蛇,直指太子面门,追了过来。
“好厉害的剑法!”太子心中暗暗吃惊,一招“推门望月”,宝剑往上一撩,“叮”地一声响,两剑刚猛相碰,暗夜中碰出火花。两柄剑俱为罕世宝剑,这一击,宝剑没有受损,两个少年,均被震得倒退了几步。
“好!”太子又是一声喝彩。
断魂宝剑更不相让,连环二十四式,招招都是狠招。武矣定全神贯注,封喉宝剑如蛟龙出海、长虹贯日,风雪中,破空之声呜咽,光影游走若万道彩虹击碎一般,发出点点金光。这两名少年,只瞬间,见招拆招,已斗了几百回合不止,二人都是龙精虎猛的年龄,且爱武习武,乃剑技高手,如此这般打斗较技,几百回合后仍不相上下。武矣定虽小太子一岁余,却天生神力,又手握东侯至宝,封喉宝剑名不虚传,利器在手,剑技又精湛,她心中沉稳,天生异禀,一柄宝剑在她手中自如翻飞,加之力道强劲,令对方压力重重,不敢有丝毫怠慢。
太子姬诵的宝剑更是西歧名剑“断魂”,为姜子牙所赠,有断发之利,有精刚之韧。太子也自幼习剑,并拜国师休乙为师,孤山一练就是六年,实乃文武双全之俊才。这二人此时比剑,不受外界干扰,全神贯注,只斗得二人汗流如注,精神焕发。
“咳咳、咳咳咳咳。”风雪中,冷风一吹,武矣定一连发出好几声咳嗽。
“停、停停!”太子听见咳嗽声,倒跃一丈开外,收了宝剑,轻声道。
听闻咳嗽之声,又嗅得雪莲清香,武矣定随意上挽的发髻也已散乱,披散下来,仙女一般。太子本就仁德,一听这咳嗽之声,马上叫停。太子叫停之时,剑已向右划过,当即收起,武矣定恰好一招击出,收之不及,眼看宝剑就要刺中太子,武矣定活生生将剑扭到一边,一个翻身,人已在太子左侧摔倒。
“阁下这?你、你?”太子见对方摔倒,连忙去扶,却见她双眸如星辰闪动,小缕发丝垂于面门,蒙面围巾也已落下,只遮住了鼻梁下的小半个脸儿,啊!这、这不是个女孩又是谁?太子心惊,一连说了几个“你”字,便默默注视着武矣定,不再言语了。
“阁下今日可称心了,你赢了。”武矣定一边咳嗽,一边弱声幽幽地道。
武矣定见太子如此盯住自己,脸儿火烧火烧的,烫得厉害。武矣定也看清了,对方有一双多么明亮的大眼睛啊,眼前这个谦和儒雅的男子,高过自己一个头不止,虽蒙了面,却不失英武。武矣定被眼前这个男子双手这么扶着,又是温暖又是害羞,只得低语说:阁下赢了。
“你,你?”太子姬诵本想说“你是个女孩么”,但又觉不妥,几个你字后,和声道,“阁下原是病了,我今日哪里是胜了?阁下的剑术出神入化,本、本来我就佩服得紧。”姬诵正准备脱口而出“本太子”,幸好反应及时,才说成“本来我”几个字。
太子说完话,双手仍扶着武矣定,武矣定轻轻动了动双臂,太子才觉不妥,赶紧放下双手,口中低声说:“这儿冷,今日又出了这么多汗,快,我送阁下回去吧!”
姬诵说完,便在前面引路,仍是从原路返回。路上,太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王宫守卫并不好当,设若今日我二人是刺客,夜半三更的,岂不杀光了北犀园内所有人,也无人可知么?太子这样说的意思,既不表明自己是守卫,亦不说明自己是谁,只引得武矣定抿嘴笑了好几次。
“好了,前面我便到了,阁下不必送了。”武矣定与太子到了囿园外,武矣定低声说道。
“你、你?”太子一连又几个“你”字后,本想问问武矣定是不是个女孩,住在哪儿,思虑后又觉十分不妥,便道,“阁下剑技,实在佩服得紧,每三日或五日,来这后山习剑,这里的守卫我熟,不打紧的,可好吗?”
武矣定只是听着,脸儿发烧得厉害,低着头,自顾自地走路,并不答话。
太子说了一阵,还想说什么,武矣定只看了他一眼,神情虽有些不舍,脚下却走出去很远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