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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罗空、王善在少林寺讲道月余之后各自离去,王善回鹤鸣山,罗空一路往南传道而走,世安与唐喜二人依然日复一日地苦练功夫,不知不觉又过了大半年。
这日清晨,阴云密布,世安在达摩洞上面三四丈远处的树林里练完踢腿,又像往常一样苦练掌劈树叉,拳击树干的硬功夫,连击十余拳后,竟然将一棵茶树打断。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树枝,世安受惊不小,这茶树足有碗口那么粗,自己已经能够徒手打断如此粗壮的树干了?
世安欣喜若狂,飞奔下山而去。
来到僧房里,师兄弟们仍在酣睡,世安悄悄取出珍藏了三年的擀面杖,来到空空荡荡的练功场上,将擀面杖放在两块石头中间。
凝视着擀面杖,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是父母、妹妹和十二兄弟,历历往事,有若当前,心中怒火熊熊肆虑。
世安运足力气,“啊”的大喝一声,铁拳猛击,擀面杖一分为二,断成两截。
刹那间,远处天空雷鸣阵阵,大雨倾盆而下。世安也不避雨,任由浇淋,只见他神情呆滞、漠然地拾起两截擀面杖,一步一步地来到伏魔殿内。殿里的弥勒佛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也为世安大功告成而喜。那四大金刚手持青剑、金鞭,宝幢、琵琶,更是怒目圆睁,威严四射,大有除尽天下妖魔之势。
世安面对弥勒佛像轻轻跪下,将两截擀面杖放在地上,伏地三拜。
突然,世安听到身后有人急速跑来,回头一看,是唐喜淋得像一只落汤鸡一样,只见他站在门口,一边踹气,一边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怪事,冬天哪来的雷雨天气?师兄,你下山了怎么也不喊我一声,害得我被淋成这样,”唐喜埋怨道。
“师弟,我要下山了,你不是也不想去辽东吗,那就今晚走吧,不然我一走,黄大人见有人私逃,必定会加强管束,那时要想走就难了。”
唐喜怪问道:“这么突然?离三年期限还有三四个月呢,何必这么急,我们提前十几天溜走就行了。”
“不,我今晚就得走,师弟,你也走,不然到时候真的走不了了。”
“好吧,我听你的。”
大雨过后,气温骤将,黄昏时分,大雪纷飞,没过多久,但见嵩山上下冰天雪地,一片洁白。
晚上练完功,大家要不坐在火堆边烤火,要么钻进被窝里了,有的交流着练武心得,有的说着老家过年的趣事,有的讨论着大金入侵和饥民造反的传闻。
世安和唐喜将所需物品藏于棉衣内,不露声色地往外走。二人每天晚上在罗汉堂练完功后,都会再到外面,或树林里,或练功场,或塔林背后的山上再练一会,大家早都习以为常了,因此见二人出门,都以为他们又要去练功夫。
“这么冷还去练呀?真是疯了。”
“人家两位想当将军呗!”
“打仗可不是光凭功夫,还得动脑子,兵法懂吗?布阵会吗?天文地理知晓吗?不懂这些,功夫再好也是有勇无谋。”
世安和唐喜走出门后,背后传来大家的挪揄之语。
到了外面,但见夜色中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个人影,二人钻入树林,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世安和唐喜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颠簸前行,天亮方到许昌城外。世安道:“师弟,你从许昌一直南下就到罗山了,我要向南阳、下荆州、夷陵,从夷陵乘船西入川中,我们就此分别吧。”
唐喜拿出二十两银子送给世安道:“师兄收下这点子银子,回去以后,记得时常给我写信,不要断了音讯。”
世安推辞道:“惭愧,做师兄的,我怎能要师弟的银子?”
唐喜道:“师兄一定收下,在少林寺众师兄弟里,我只敬重你一个,你若不收,就是不想认我这个师弟了。”
世安无奈,只好收下银子,依依不舍地与唐喜分别,各自消失在凌冽风雪之中。
2
寒冬腊月日,万物萧杀时。
四川高县,雪沉冰厚压山川,鸟藏兽遁匿行踪,但不管是县城还是乡村,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因为今天是一年之末---除夕。
三郎潜江龙王高哼着小曲溜达着朝县衙边的段仕家里走去,途中正遇五郎毒蜂宗雷,王高凑近宗雷的脸,仔细看了看脸上的伤疤道:“哟,留了个疤?”宗雷哼哼一声:“无所谓,留个疤做个纪念,就当是勋牌,哈哈。”
三年来,十二兄弟打败了高县的另一霸雷虎,收服了庆符乡的钱壮、钱飞、钱强三兄弟,斗赢了羊田乡的郑伟一伙,更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是,打残了县城霸主周志伟。
周志伟四十多岁,在高县叱咤风云二十余年,根基深厚,道上敬称“伟县令”。因五郎毒蜂宗雷跟周志伟手下一个兄弟在妓院发生顶撞,双方互不相让,最后越闹越大,引起十二兄弟与周志伟一伙二十多人互殴,周志伟右腿被打断,一帮小弟作鸟兽散,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五郎宗雷正是在这一战中脸上中了一刀,留下五寸长的伤疤,至今未愈。
但是,此一役,影响大,后果严重,双方伤残多人,王恂阳也无法罩住,县令卫春下令将段仕、王乐等十二兄弟全被拘押,周志伟经过县惠民药局大夫精心医治,命保住了,但是一条腿却废了,成了瘸子。后来王恂阳秘求典史出面与周志伟和解,周志伟也深知官场黑暗,又不知典史的主张是不是县令的意思,因此不敢要价太高,只得委屈求全,受下三百两银子后匆匆撤了状子。县令卫春见周志伟前来撤诉,虽知不合律法,但因收了王恂阳的好处,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了却一桩公案。
此结果,除了周志伟外,皆大欢喜。
3
恶人,从来不知道感恩。
段仕出了大牢,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暴打妻子苗凤花。这娘们,竟然在自家丈夫被拘押的三个多月期间,仅仅去见大牢里探亲三次,且只送烧鸡不送酒,岂不该打?
段仕出来正要找人出气,怎奈舅舅王恂阳再三警告不可再生事端,因此只好将气全发在自家娘子身上。可怜弱女苗凤花被打得跪地求饶,哀告丈夫看在夫妻往日情份上放自己一马,谁料段仕心狠手辣,毫无人性,最后打断了妻子三根肋骨才罢手歇息。
打完之后,段仕招来旧相好小美人周桃,强令苗凤华给自己和周桃斟酒,当着她的面与小美人嘻嘻哈哈搂搂抱抱。苗凤花素知道丈夫歹毒无情,亦只得暂且忍声吞气,咽下这奇耻大辱。
一日,周桃娇滴滴地搂着段仕脖子:“段郞,你被县衙拘押后,奴家去了牛头山观音寺烧香抽签,签上说你不敬天地鬼神,故有百日之灾,此灾度过之后必能鸿运通天。”
段仕听了哈哈大笑,夸道:“小美人真是有心。”
周桃又撒娇道:“奴家当时就许了愿,只要菩萨保佑你早日出来,奴家便与你大年三十同上观音寺还愿。”
段仕哪里肯信这无稽之谈,笑道:“穷道士、淫和尚专骗你们这些无脑子的妇人。”
周桃撒娇道:“不嘛,年三十那日你一定要去,神灵之事不可不信。”
真英雄多情,假好汉风流。
段仕****,经不住小美人地软磨硬泡,乐呵呵地道:“好吧,就依你了。”
今日除夕,周桃一早带着糖果、香茶、纸钱之类的祭品前来,段仕见周桃真的来了,忽然想起先前答应之事,惊问道:“真的要去?”
周桃娇滴滴地说:“怎么,你答应人家的事,又要反悔?哎呀,人家为了你才许了大愿,今日天寒地冻的,你却又不陪人家了,让奴家一个人上山受冻,你好没良心!”
苗凤花也笑道:“是呀,人家周桃妹妹为了你许愿,你应当陪人家一起去还愿,不可负了妹妹一片痴心。”
段仕见苗凤花也如是说,心中一乐,去就去吧,可是一想还是不行,“我十二兄弟每年大年三十都要聚一聚,我做大哥的自个儿去了山上,却将众兄弟搁置在一边甚为不妥,”段仕连忙摇头摆手。
“干脆,等兄弟们来了一起去,”苗凤花道:“这样也显得虔诚!”
周桃喜道:“如此最好,还是姐姐想得周全。”
段仕笑道:“也好,带兄弟们上山耍耍去。”
不一会儿,王乐等十一人陆陆续续都来齐了,听说要去观音寺烧香拜佛,众人都乐了,大家骑上马,带着酒肉纸钱等物嬉笑着朝牛头山奔去。
牛头山不高,却孤峰冲天而起,颇有气势。山顶上有三四亩地大小的一块空地,四周坡陡林深,从山下到顶峰,仅有一条羊肠曲径绕山而上。附近村民在山顶建起这观音寺,四周用围墙围起来,只留一个大门进去,里面第一间是天王殿,再往里是一块约一亩地大的空地,空地过去就是观音堂,供奉着观音菩萨神像。
寺庙大门平时并不上锁,日常时,村里有几个无事的老婆婆清晨上山打扫寺庙,开门焚香,接待上香的善男信女。今日大年除夕,老婆婆们早早地来寺里打扫过后,个个忙着回家做年夜饭去了,只有十几个香客正忙着烧香拜佛。
忽有人高声喊道:“众乡邻,十二兄弟来了,大过年的,大家快快避开,免惹是非。”
众人见说这十二个凶神竟然破天荒地来观音寺,猜想不会有什么善事,一个个慌里慌张地收拾完东西急匆匆地从后山荆棘丛林里逃去。
段仕十二人来到山脚下,弃马步行登山,一路上未曾见到一个人影,爬了半个时辰才到寺庙门口。看着观音寺外空无一人,段仕笑道:“我段仕大年三十前来进香还愿,诚信如此,佛祖、菩萨必定佑我明年发财,哈哈哈。”
周桃闻言呵呵一笑:“佛祖、菩萨度段郞上天当神仙最好。”
大家开怀大笑,边笑边阔步进入寺内。
大家穿过天王殿和来到观音堂门外空地上。段仕回头未见周桃跟进来,料想她在天王殿拜四大天王,便喊道:“美人,快点进来。”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碰”的一声巨响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大门已关,一个健壮汉子从天王殿缓缓现身出来,只见他手持两根断了的擀面杖,神情阴冷,杀气腾腾,那利剑般的目光直逼众人,把这十二个粗壮的恶徒也给吓了一大跳。
来者正是洪世安。
原来,洪世安回到高县,发现父亲已经亡故,到坟前拜祭父母后,去了县城妹妹三年前干活的饭店,见了帮工金莉。三年前妹妹死亡后,除了店主程甲信誓旦旦地说妹妹是自己失足摔死之外,帮工金莉和周桃说话时遮遮掩掩的,因此世安一直怀疑妹妹的死另有原因。
金莉见是洪世安,遂约晚上会面,当晚带周桃与世安在一偏僻的巷子相见。金莉和周桃告诉世安,三年前,十二郎江胜酒后来饭店调戏洪世清,洪世清跑到二楼躲藏,江胜紧追不舍,洪世清虽大呼救命,怎奈店主惧怕江胜淫威,闻到呼救声不仅不上楼制止,反而找借口离开了饭店。几个女帮工个个吓得不敢出声,任由洪世清遭受**。没过多久,只听“碰”的一声,大家出门一看,世清掉在地上,鲜血直流,而江胜匆匆下楼离开,边跑边骂“不识好歹。”后来大郎段仕和饭店老板程甲带着捕快丁健等人急急赶到现场,丁健带七八个捕快和仵作忙于疏散围观人群,勘察现场,程甲则带着段仕把五个帮工召集起来训话。程甲道:“人命关天,待会捕快问话,大家没有亲眼看见的事就不要乱说。”段仕红着眼睛威胁众人道:“小姑娘打扫房间时自己不小心掉下来了,你们要如实向官爷禀告,谁要乱说,全家狗命难保。”众人见段仕凶狠,都吓得不敢出声,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段仕交待完毕,丁健找大家问话,段仕和程甲立于丁健背后,众人哪个敢说实话,要么说不知情,要么就说洪世清打扫房间不小心掉下去了。丁健大喜,让众证人在证词上画押,至此,这一蓄意逼死人的惨案变成了意外失足死亡事件。
正是这时,三十多岁的段仕看上了十九岁的周桃和十八岁的金莉,此事平息后,段仕强行奸污了二人,并以杀死全家人相威胁,强迫周桃做了自己的相好。虽然周桃跟了段仕,但私下里常与金莉相拥而泣。周桃发现段仕经常暴打苗凤花,苗凤花对段仕也恨之入骨,时间一久,苗凤花、金莉、周桃三人反倒同病相怜,成了好朋友。
金莉和周桃得知洪世安的来意后,遂找来苗凤花密谋,三个女人一合计,帮助世安定下这引蛇出洞之计。
总惦记着自己做过几件好事的人,不是真好人,总惦记着自己做过几件坏事的人,也不是真坏人。
“这人是谁呀?”十二恶人个个诧异,大家早就忘了三年前所做过的坏事。
但世安眼露凶光,众人虽然记不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坏事,但也能猜知是仇家找上门来了。
段仕手指石安厉声问道:“你是谁?”
洪世安见了十二恶人,满腔怒火,两只手紧握擀面杖,阴冷问道:“段仕,记得三年前洪家村吗?”
众人听了,这才想起那段往事,原来眼前的汉子就是洪家村那愣头小子。“哦,原来是你,你还没死?”段仕调侃道,其他十一人则发出一阵狂笑。
世安冷笑一声,举起自己的拳头道:“你们平日里仗势欺辱百姓,自以为了不起,今天就来见识见识我的少林铁拳,也好教你们知道什么是真功夫。”
段仕一听“少林铁拳”四字,心里一惊,三年来这小子没有半点音讯,原来是去少林寺学武去了,想到这里,段仕顿时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和气势,紧张地握紧拳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陈胜肥硕,一点儿也不把世安放在眼里,手指世安对众兄弟道:“呵,他还特意去少林寺学功夫!癞蛤蟆爬到树尖上就能蹦上天么?”
众恶大笑,王高嬉笑着提议:“他这蛤蟆一蹦,定然摔个四脚朝天,十弟,三年前他打你三拳不倒,你只一拳,他便去了趟丰都鬼城,要不,今日你再给他来个四脚朝天让大家乐乐?”
陈胜大喜:“好,今日除夕,小弟不才,就与这癞蛤蟆玩玩,给兄弟们找点乐子。”
世安轻轻放下两截擀面杖,朝观音堂里的观音像跪拜道:“菩萨,世安并非暴虐好杀之人,然苍天无道,偏容此辈恶人残害良善,今日除恶,乃迫不得已,望菩萨宽恕。”
世安拜完,缓缓起身,两手握拳步步紧逼,慢慢靠近陈胜:“三年前我打你三拳,你打我一拳,今日我让你先打我三拳,我只打你一拳。”
“笑话,我陈胜岂能占你便宜?”陈胜觉得自己是一条响当当地好汉,这事如果传出去,定会影响自己在高县的名声,坚持道:“老规矩,你打我三拳,我只……”
陈胜还未说完,王乐连忙截断:“好,大哥,咱就依这癞蛤蟆的。”王乐已经感到洪世安来者不善,正想借此机会看看洪世安的实力。
段仕点头道:“既如此,十弟,你先给他三铁拳,试试这顽石硬不硬。”
大哥、二哥都说了,陈胜也不好再坚持,狠狠地道:“何须三拳,即便他是石头,我也一拳击他个粉碎。”
世安运足力气,双脚微开,目视陈胜,用手朝他一勾,嘴里“嗯”了一声,示意陈胜来打。
陈胜自持牛高马大,大喝一声“找死”,踏步上前狠命一拳,正打在世安面额,世安把头一歪,这拳虽重,却转移开去,世安像没事儿一样屹立不动。陈胜一看,大吃一惊,顿时觉得在众兄弟面前丢了脸,不禁大怒,复又一拳,世安将头轻轻往上一仰,表面上陈胜完全击中了世安头部,但实际上这一拳之力已经无声无息地被化解掉了。
陈胜见世安毫发无损,惊吓不小,也尴尬异常。
但更为惊讶的不是陈胜,而是段仕、王乐和江胜,此三人除了能打之外,还很有头脑,在十二兄弟中算是有谋之人,今见陈胜两拳下去毫无作用,暗暗惊骇,看来,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憨厚乡巴佬了,此次胆敢独身前来寻仇,一定是身怀绝技。
或许,今天真是十二兄弟大劫之日,想到这里,段仕心里面打了个寒颤,忙将王乐、江胜招至一边轻声道:“待十弟打了第三拳后,休管什么江湖道义,众兄弟一同扑上去撕了这小子。”
段仕刚刚吩咐完毕,那边传来一阵惊叫声,原来,陈胜忍耐不住,急忙忙地又出了第三拳,此拳刚落在世安胸部,世安不仅未退半步,反而随即出拳,喝道:“轮到我了。”一拳正中陈胜面额,陈胜有如挨了一铁锤似的,一声不响地翻倒在地上。
世安动作之快,出拳之狠,让众恶大惊失色。
陈胜肥硕的身躯正好倒在八郎梅花豹子赵义的脚下,赵义弯腰探了探陈胜鼻孔,目视大哥段仕轻轻地摇了摇头。
陈胜死了。
剩下的十一人唯有沉默,大家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是,沉默只能是暂时的,因为,世安紧握铁拳,一步一步逼了过来。
“打死他,为十弟报仇!”段仕猛然一生令下,他想,你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怎是我众人敌手。
他哪里知道,世安在少林寺学艺三年,经常一个人与十余名师兄弟对打,早已练就了以一敌十的功夫,十二兄弟虽说能打善斗,但毕竟都是乌合之众,如何能敌少林铁拳?仅仅一杯茶的功夫,喊叫厮杀声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悲惨的“哎哟”之声。
世安屹立在众恶中央,稳如泰山,一双铁拳沾满血迹。众恶倒在地上,或趴、或坐、或跪,或鼻青脸肿,或血肉模糊,一个个地**不断。
世安一数,加上死了的陈象,地上只有十一个,段仕呢?
原来段仕一声令下后,自己并未动手,而是趁乱窜入寺内各处寻找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找来找去,在柴房找了一劈柴用的长柄斧。有了斧,段仕胆子壮了许多,兴冲冲地跑出来一看,傻眼了,自己的兄弟们竟然全拜倒在愣小子的脚下。
段仕大怒,高举斧头,大喝一声杀向世安,世安避开第一斧,猛踢一脚踢中段仕拿斧的手,将斧踢落。段仕转身又猛扑过来,左手手臂伸直,五指叉开,欲抓世安脖子,右手手臂弯曲,紧握拳头欲击。世安上身轻轻往右一偏,段仕不仅没有抓住世安,反倒被世安用左手抓住其左手臂顺势一拉,左膝猛地抬起直撞段仕腹部,右拳狠击段仕后颈。
世安三年来的仇恨一朝爆发,用力最狠,这一膝一拳,一撞一击,把个肥壮的独眼狼打得疼痛难忍,眼冒金花,卷缩在地上嗷嗷叫喊。世安从地上抓起段仕,对着肚子、胸、头部发狂般地出拳猛打,可怜段仕空有壮如牦牛的身躯,却经不住洪世安苦练了三年的少林铁拳,疼得只喊饶命。
世安双眼充血,怒目圆睁,见段仕求饶,两手捧起仇人的头拼命摇晃,歇斯里底地喊:“平日里你不是很威风吗?今日为何这般没骨气?求我饶你,我偏要打死你!”说罢又是一顿猛打。
段仕虽有神智,但是没了反抗之力,只得任凭世安折磨。
世安稍微平静下来后,看着段仕这幅狼狈相,冷笑道:“原以为你这肥猪一身肥肉,一定经得起我一顿痛打,哪知道如此不堪,我还没打痛快,你就求饶了。”
世安缓缓立起,满脸冷漠,一脚踏在段仕脑袋上,一用力,活活地将这个恶人踩死在观音神像面前。
王乐最务实,见大哥被踩死了,虽然知道凶多吉少,但是仍然抱着一线求生的希望,哀求道:“兄弟,只要你放过我们,我们拜你为大哥,任你驱使,以后高县就是你的了。”
其他九人听了,也都顾不得自以为尊贵的颜面,哭拜于地,跟王乐一道哀哀告饶。
世安慢慢捡起擀面杖,忽地大吼:“今天求饶,晚了!”只见他高举擀面杖,对着这帮恶人的脑袋狂敲狠打,一时间,悲戚的哀嚎传遍了高垚野岭,飞溅的乌血玷污了菩萨金身……
世安杀红了眼,握着满是血迹的擀面杖匆忙下山,偷偷摸到程甲的家门口,这个恶店主为虎作伥,实在可恶,不杀何以泄愤?世安透过门缝偷窥到程甲一家正在吃年夜饭,又见除程甲夫妇外,围在饭桌边的还有两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三个笑嘻嘻的孩童,暗自思忖道:“江湖上有个人称‘盗跖’的英雄,他曾说过,义士杀人,论善恶不论恩仇,论是非不论利害,妹妹毕竟不是他直接害死的,他当时也许惧怕十二兄弟,心藏苦衷,再说,我如杀了他,倒是苦了他一家老小数人,我洪世安岂能是非不明,滥杀无辜?”
善念起,魔成佛,世安放下仇恨,收了杀气,转身朝着洪村走去。
4
翌日,大年初一,十几个惊慌失色的村民跑来县衙报案:观音寺内死了十二个人。
县令卫春回家过年了,全部事务由县丞浦吉代管,浦吉唤来典史张虹雷,张虹雷招来捕头王恂阳,王恂阳一听大惊,昨夜不见儿子王乐回来,遂亲自去外甥段仕家寻找,苗凤花哭诉说段仕等十二兄弟过年也不回家,不知到哪里鬼混去了,当时王恂阳还很气愤,心里暗暗责怪这个外甥和儿子太过放肆了。
今日得报凶案,莫非?
王恂阳带着十几个捕快和仵作忧心忡忡地飞速赶往观音寺,开门一看,死者正是自己的儿子王乐和外甥段仕等十二人。王恂阳五十多岁,膝下仅此一子,如何承担得了这天大的灾变,一时惊得瘫软了下去。
十二兄弟被杀案属特大凶案,以律当上报州府,然县令卫春向来以清官自居,多次在上司面前吹鼓高县境内太平无事,浦吉不敢自专,派人秘密通知卫春。卫春得报大惊失色,急得赶回县衙理事,权衡再三后,一面写了呈文,吩咐驿承暂压不报,另一方面责令捕房尽速缉拿凶手。
捕头王恂阳发誓要为儿子、外甥报仇,领了命令后,一口气抓获了好几拨曾经与十二兄弟有过恩怨的高县流氓。报仇心切的王捕头亲手执鞭对这帮歹人严刑拷打,逼问谁是凶手。令人失望的是,雷虎、周志伟、钱壮、钱飞、钱强等十几个恶棍虽经威胁、引诱、拷打,却没有一个承认杀了人,精疲力竭的王恂阳不仅没有审出凶手,反而把自己累得半死。
一个月后案情仍无进展,典史张虹雷和捕头王恂阳急得团团转,县令卫春对二人破口大骂,怒气平息后,又训示二人道:“从古到今,哪有杀了人主动交待的?那武松杀人后在墙上写‘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全是施耐庵瞎编的,果真豪气不怕死,他为何逃往二龙山避难?我等食朝廷俸禄,理当保一方平安,你二人身为典史、捕头,当取特别手段,岂能行妇人之仁!”张虹雷和王恂阳连连点头称是。卫春怕二人有顾虑,复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雷虎、周志伟、钱壮、钱飞、钱强这些人哪一个不背负着人命大案?即便这起大案不是他们做的,趁这个机会收拾收拾他们也没错,即便死了,也绝冤枉不了。”
张虹雷和王恂阳心领神会,对县令的高论连声叫妙,一番阿谀之后,二人领命而去。回到大牢,即刻命人将这五人提出来拷打,张虹雷审讯周志伟,王恂阳逼问雷虎,钱壮、钱飞、钱强三兄弟也被捕快路虎等人提到审问房严审。
王恂阳等人使尽了所有折磨人的手段,三天三夜下去,对五人既不给饭吃,也不让睡觉,非得逼迫他们承认杀了十二兄弟。
功夫不负有心人,周志伟终于受不了了,承认自己杀了十二兄弟,张虹雷大喜,忙让周志伟供述全部作案过程。周志伟并未杀人,哪里编得出这个故事,不得已瞎说了一通。张虹雷见他说的情节与观音寺凶案现场勘查的结果完全不符,不禁又失望起来。沉思一阵后,张虹雷决定加以诱导。
“周志伟,你的腿如何断的?”
周志伟揣着粗气回道:“是十二兄弟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恨他们吗?”
周志伟:“恨,可我腿断了,兄弟们也都散了,再恨他们也无可奈何呀……”
没等周志伟说完,张虹雷厉声打断:”所以你花钱雇请杀手,是也不是?”
周志伟忙说:“不是不是,即便我想花钱找别人替我出气,高县有谁敢接这活!”
张虹雷见周志伟又要否认了,走过去就是几皮鞭,复问道:”正因为高县的好汉不敢,你才雇请江湖杀手行凶,他们来无踪去无影,从未向你透露姓名和来历,杀人后远遁他乡,对否?”
周志伟被打得眼冒金花:“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张虹雷阴冷地问:”你怎么认识这帮杀手的?他们一共多少人?”
周志伟:“我哪知道呀”
张虹雷喝道:“是赌场?你只认识其中一个杀手,其他人都是他找来的,是也不是?”
周志伟耸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道:”你说的都对。”
张虹雷大喜,赶紧命人将周志伟押入大牢,大步奔往二堂去向卫春禀告。卫春正在为这一大案发愁,见张虹雷急切之中带有几分欢容,喜问道:“张大人,可有嫌犯招供?”
“招了,招了,周志伟招了。”
卫春大喜:“我就知道张大人不会令我失望,张大人快快请坐。”卫春鲜有的开明起来,为张虹雷搬来椅子,又亲自泡上茶水,待张虹雷先落座后,卫春再才在傍边坐下,一双大眼殷切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禀告喜讯。
张虹雷受宠若惊,喝了口茶,诚惶诚恐地道:“让大人给卑职倒茶,折煞卑职了。”
卫春道:“张大人辛苦了,快快说来,周志伟如何杀害十二兄弟的?”
张虹雷嘿嘿一笑,心中甚为得意,对卫春表功似的道:“周志伟自与十二兄弟火拼之后,对断腿一事怀恨在心,碰巧去年腊月初五在赌场赌博时认识一名叫‘疤子’的杀手,周志伟花银子雇‘疤子’除掉十二兄弟。大年三十晌午,“疤子”找到十余个杀手在观音寺伏击十二兄弟,得手后离开高县不知去向。”
卫春听了大声叫妙,道:“张大人,此案需趁热打铁,本官即刻升堂,待录了供词,立即上报宜宾府衙。”
二人正准备前往公堂升堂,只见王恂阳匆忙跑来,卫春道:“王捕头来得正好,本官立即升堂,你速去通知衙役。”
王恂阳揣着粗气道:“大人何事升堂?”
张虹雷得意地道:“大人要公审十二兄弟被杀一案,你快去准备,不得有误。”
王恂阳一惊,问道:“大人怎知雷虎招认了?”
“什么?雷虎也招了?”卫春大为诧异,张虹雷也惊得张开了大嘴。
王恂阳道:“是呀,雷虎招认自己大年三十那天从山里出来,碰巧遇到段仕一伙拦住自己,十二兄弟将雷虎强行带回雷虎家中,非要雷虎拿酒肉出来招待,雷虎暗中在酒中下了蒙药,待十二兄弟晕倒后,将他们一个一个背上观音寺杀害,企图嫁祸于人。”
“荒唐,荒唐,同一案子怎么有两个凶手?”卫春自命清官,清官安可冤枉好人,听了王恂阳的禀告,责备道:“二人当中必有一真凶,你们再细细审查,不可糊弄本官。”
张虹雷和王恂阳唯唯诺诺,忙道:“是,卑职这就去核实。”
卫春转身欲走,发现捕快路虎匆匆赶来,卫春惊问:“莫非钱家三兄弟也招了?”路虎拱手拜道:“大人英明,招了,全招了。”
“胡闹,胡闹!”卫春大骂着甩手而去,弄得路虎莫名其妙,张虹雷、王恂阳也是好不尴尬。
正当张虹雷、王恂阳、路虎三人面面相觑时,衙役来请:“张大人、王捕头、路虎,大人有请。”三人战战兢兢地来到二堂,只见卫春坐在文案后余怒未消,县丞浦吉,主薄阮大海亦在旁边,三人小心地叫了声:“大人。”卫春叹气道:“坐吧。”三人谢过后依此坐下,浦吉问道:“路虎,你跟大人说说钱家三兄弟如何招供的。”路虎小心翼翼回道:“小人按照大人的吩咐用刑,钱家兄弟招认因去年与十二兄弟争斗失败,深感在高县颜面扫地,因此下定决心要夺回面子。三人事先打听段仕要带十二兄弟去观音寺进香,因而在观音寺埋伏了二十余打手,待十二兄弟进了寺庙后,钱家三兄弟率众闯入寺内杀了十二兄弟,然后趁大年三十大路上没人的时机潜逃回家过年,假装没事儿一般。”
卫春思索一番道:“去年钱家兄弟与段仕等十二人斗殴,钱家四十人尚且被十二兄弟打败了,这次二十几人岂能全杀十二兄弟?至于雷虎用蒙汗药药翻了十二兄弟,然后背到观音寺杀人的招供,我看也是无稽之谈,仵作验尸时并未发现死者有中毒迹象。最可信的招供要算周志伟了,周志伟虽然是个瘸子,但他雇请江湖杀手杀人,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也不是不可能的。”
浦吉赞道:“大人分析得入情入理。”阮大海也道:“周志伟腿残了,对十二兄弟恨之入骨,作案动机最为强烈。”浦吉又道:“此案影响甚大,县衙一月多未破案,百姓多有非议,大人宜早日结案为好。”
要是其他凶案,糊涂一下也就算了,但是本案死者系王恂阳至亲,因此王恂阳可不想草草结案。周志伟残了一条腿,所谓的雇佣杀人太过笼统,如果周志伟不是真凶,那杀害外甥和儿子的仇人岂不逍遥法外?因此,见卫春欲要就此结案,王恂阳忙阻止道:“大人,小人以为……”
卫春早看出王恂阳的心思,未等他说完就猛拍桌子打断了他,厉声喝道:“王捕头,本案干系重大,如不及时结案,必会引起百姓骚乱,你让本官如何向朝廷交待?还有,段仕、王乐是你至亲,身为捕头,多年来你非但不严加管束,反而任其横行乡里欺压百姓,你可知罪?”
王恂阳见卫春发怒,担心卫春给自己套上一个纵容亲属欺凌乡里之罪,吓得赶忙跪下道:“小人知罪,小人管教不严,罪在小人。”
“哼,升堂!”卫春下令,如狼似虎的衙役当即将遍体鳞伤的周志伟夹上公堂,周志伟无法跪地,只能是瘫躺在公堂之上。卫春见周志伟惨不忍睹,不禁眉头一皱,心中微起隐恻之心。
卫春将心一横,猛拍惊堂木喝问道:“周志伟,你可知罪?”周志伟气息微弱,费力招供道:“是我杀了十二兄弟。”卫春又问:“如何杀的?从实招来。”周志伟喃喃自语,无人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张虹雷在侧厉声道:“周志伟,你被十二兄弟打残,遂怀恨在心,花两百两银子雇请江湖杀手‘疤子’,‘疤子’又招揽了数个杀手,他们趁十二兄弟到观音寺进香时痛下毒手,作案后潜逃他乡,是也不是?”周志伟有气无力地道:“是。”卫春大喜,让书吏记录在案,按照张虹雷的问话写成供词丢给周志伟画押。
卫春得了供词,速令差役持信牌传来周志伟以前的手下兄弟数人,取得周志伟时常唉声叹气,大骂十二兄弟,诅咒段仕早死等证词。又让衙役从周志伟家搜来菜刀、木棍、铁棒等作案工具,其中木棍与死者身上伤痕大致吻合。卫春见人证物证齐全,心中开怀大喜,遂下判词道:
凶徒周志伟,为恶高县,与段仕、王乐、王高、金元嗣、宗雷、元义、林志烈、赵义、赵礼、陈胜、杨灵祐、江胜等十二兄弟有隙,双方逞强,各聚恶棍,备凶器,弄戟舞戈闹街坊,斗狠厮杀扰乡邻。凶徒自然绝义,刀剑更是无情。周志伟双腿被废,遂对段仕等人怀恨在心,素思报复,常怀杀心。某日花银二百两雇得江湖豪强‘疤子’,趁段仕等十二人大年三十观音寺进香时劫杀,主凶畏惧王法,狼狈逃匿,本县已布天罗,张网以待。主谋周志伟伏法就擒,供认不讳,依律判斩。
卫春结下此案,写好碟文,交由驿承,命次日一早加急送往宜宾府。按照大明律法,此等重案,需要层层上报刑部,先由刑部复查,再送大理寺审核,最后由司礼监太监呈送皇上朱批,一旦朱批通过,那就只等秋后处斩了。此案一结,卫春心中的石块终于落下了,回到内宅,长长嘘了口气,懒懒地躺在椅子上,轻松地哼起小曲来。
一曲未了,内宅门子来报:“大人,主薄大人呈来公文一份,是四川承宣布政司下发来的。”卫春挥挥手道:“放在一边,本官今日疲乏,明日再议。”门子放下公文走了,卫春打了个哈欠,躺在椅子上昏昏中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时已是深夜,卫春叫来仆人打了热水洗脸洗脚,又让厨子炒了几个菜,一个人自斟自饮吃了起来。眼看快过了丑时,卫春酒足饭饱,放下筷子,打了个嗝,站起来活动活动了一会,忽然看见桌上放有一份公文,顺手拿起打开一看,原来是四川承宣布政司发来缉拿本县洪家村村民洪世安的告示,其文曰:
高县洪家村刁民洪世安,应征辽东戌边,享用朝廷俸禄,兵部遣往少林练兵,中途潜逃,特令高县缉捕归案,以律法处,亲属连坐。
“此等小事,何足挂齿,明日让王捕头带几个人到洪家村走一遭就是。”卫春丢下公文,径回内堂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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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卫春将公文交于王恂阳,王恂阳带着六个捕快慢腾腾的来到洪家村,先找里长拉了一会家常,之后摆上酒席吃了起来,酒过三巡,再才询问起洪世安的情况。十二兄弟被杀后,高县民众拍手称快,里长亦恨这帮恶人,今天见捕快前来,心中猜想县衙一定是把洪世安当成了嫌犯,有意替他辩解道:“洪世安三年前被十二兄弟殴打而逃,其父母忧愤而死,年前他回来过一次,但祭奠父母后就不知去向了。这孩子为人忠诚,又不会武功,即便有心行凶,凭他一人如何杀得了十二兄弟,大人只怕找错人了。”
王恂阳正端起酒碗要吃,听了此话后大惊失色,猛地将酒碗往地上一甩,抓起里长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洪世安与十二兄弟有过节?”
里长大惊,只得如实地将三年前十二兄弟大闹洪家村的事一一告知。王恂阳大喜,又到村里找人调查,有村民亲眼看见洪世安大年初一当日满身血迹地在父母、妹妹坟上祭奠。王恂阳带领众捕快赶到坟前一看,发现洪世安父亲洪齐林的坟前放有两截带血擀面杖……
王恂阳马上收起擀面杖,带着捕快、里长及亲眼看见洪世安祭坟的证人匆匆赶回县衙。王恂阳让里长和证人在公堂外等候,自己闯入二堂径找卫春禀道:“大人,洪家村犯人洪世安三年前与十二兄弟有深仇大恨,后逃往少林寺,借应征戌边为名入伍,在少林学武三年后阴逃回乡,大年三十用擀面杖击杀了十二兄弟。如今洪世安不知去向,小人已将人证物证带来。”
“胡说,洪世安一人如何能杀得了十二人?”站在一侧的张虹雷斥责道。
卫春陷于了沉思:两截带血的擀面杖紧握在王恂阳手中,等着作证的众乡亲就在公堂外,十二兄弟与洪世安有血海深仇已是不争的事实,且布政司公文证实,洪世安最近三年在少林学武,如此推断,此案定是那洪世安所为了。
可是,此时已是申时,周志伟杀人的公文已经送出半天了……
王恂阳见张虹雷不信,卫春犹豫,急对二人道:“那洪世安在少林学武,想必功夫不错,这次回乡后杀人报仇,大年初一浑身血迹祭拜亡亲,有证人亲眼所见。洪家村里长、证人俱在公堂外等候,二位大人如不信,升堂一问便知。”
“这个……”卫春犯难了,以目前情况来看,洪世安确系真凶无疑,可是县衙已将周志伟定为真凶,且碟文已经上报,无法追回,再改过来,自己这个清官岂不是落下个草菅人命的罪名?
张虹雷接过两截擀面杖,经过仔细查看,上面确有血迹,顿时也傻眼了。
“王捕头,那洪世安逃避兵役,以罪该死,这也是死,那也是死,都是一死。本官即刻发下海捕文书,你当全力缉拿犯人,待他归案之日,本官必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至于十二兄弟被杀一案嘛,本县早已有了定论,你就让里长及众乡邻回去吧,此时正值春耕时节,莫要耽误了百姓的农活。”
卫春毕竟是官场老手了,不愿意再节外生枝给自己带来麻烦,为了安抚王恂阳,又吩咐张虹雷道:“最近捕房兄弟们异常辛劳,你到户房领三十两银子给王捕头,算是对兄弟们的犒赏。”
张虹雷会意,忙道:“大人体恤兄弟们,真是仁慈之极,大人放心,卑职马上就办。”
王恂阳见状,也明白了卫春的意思,此案已有定论,不能再改了。不过他说得也对,洪世安已是死罪,只要抓住他,同样可替儿子和外甥报仇,再说自己一个捕头哪能与县令对抗?权衡一番利弊,王恂阳虽是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缓缓地弯腰拱手道:“卑职……,替众兄弟谢过大人。”